在与姜醒对话的过程中,王山仍然在摆动整个身体,控制整个流水线运行。
他痛苦地迫使自己动起来,不敢停,也不能停。
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就是需要一直前进。
姜醒盯着王山化作的这根控制杆,上面其实布满了细小的裂痕,还有一些修补的痕迹。
姜醒的聆听让王山很感激,他小心翼翼问姜醒:“你知道废弃区吗?”
王山曾经不小心听过同事们谈论,那些人认为废弃区是破败、恶心、可怕的代名词,有的同事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没想到在这片繁华城市的外围,还有一个废墟式的居住地。
王山不敢在他们面前透露自己来自哪里,不是因为自卑,而是受不了那些人看过来的眼神——
鄙视、同情、居高临下。
好像他是一条肮脏的虫子。
王山:“可我就一直在那里生活。”
王山在对姜醒讲述自己的过去,这个行为并不奇怪,因为产生异洞的污染者往往都是缺乏倾诉的人,精神和心理长久处在双重压力中才会被一点一点蚕食。
能够在异洞里讲述自己,这是一种自我救赎的行为。
姜醒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这时候都会耐心等待他们的后续。
“我曾经丈量过从我家门口到达生活区防御关卡的距离……是四万两千九百二十一步。”王山陷入自己的情绪,喃喃自语,“意味着我需要走满四万两千九百二十一步,才能摸到繁华的生活区。”
“而这仅仅只是边缘。”
像王山这种从小生活在废弃区的孩子,很早就知道阶级与不平等。
“起跑线这种东西,其实从出生就决定了它的位置。”
王山在废弃区读书的时候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每个人的起跑线都是一样的。
可是王山想说,这怎么能一样?根本不一样。
那些一出生就在生活区的孩子,出生就得到了全方位的保障,不需要任何努力,就可以理所当然走上想要的轨道。
而他,光是从废弃区走进生活区,就要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
废弃区的孩子也许一辈子都摸不到钢琴,这是王山深信不疑的话。
这里的人努力一生,可能都达不到别人出生时的起跑线。
王山:“就连我心脏里的井,还是在我成年之后进入生活区安装的。”
这是进入生活区需要的两大必要条件——一种足够优秀的异能和一个足够纯白的井。
王山还是幸运的,在父母都是E级异能的情况下,他的异能经过官方测评为C等,在生活区的人群属于中等公民,意味着他在生活区里能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
后来,王山如愿进入了公司,虽然没日没夜的加班累了点,但是工资还算不错。
王山:“我觉得生活是会慢慢变好的,我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要在生活区买一间房子,位置偏一点都没有关系,只要是雏鸟监管的生活区就好。”
因为他知道这片区域代表着安定。
在雏鸟的管理下,绝不会有随意杀人抢劫的情况出现,生病也能得到及时的医治。
于是王山兢兢业业,就像一个握在领导手里的控制开关,永远都辗转在开始工作的那个位置,领导不把他拨弄到关闭,他就不能关闭。
甚至脱开领导的手,他也不敢停下。
因为他不知道领导会不会抛弃掉自己这根控制杆。
王山只能每日都将自己这根手柄擦拭的干干净净,磨掉了微微凸起的棱角,让领导能够握得舒服一些。
王山回忆过去的那些日子,都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每个人都是这么做的,都在争做领导手里的那根控制开关。
妈妈病了,没关系,他可以努力挣钱给妈妈治病。
自己生病了,也没关系,他可以努力挣钱给自己治病。
高额的生活费用和房贷让王山无法停下,唯有努力工作才能在生活区扎下根。
王山很努力,不会让别人看出他这根杆子其实已经有了裂痕。
直到今日的噩耗出现,他这根循环工作的控制杆才停了下来。
那一刻,王山好像失去了努力的意义。
他浑浑噩噩找上领导,想要请假回去筹办母亲的葬礼,可是领导还是拒绝。
王山闭着眼睛都能想起今天领导的样子,唾沫星子横飞,用手里的文件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脸上:“不许不许不许!就你有妈,我们都没妈,人都死了你回去能干什么?!”
“进公司的时候我就说过,公司不允许请假只允许走人,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有的是人想要接替你的位置!赶紧给我回去工作!工作——!”
啪的一下,领导将文件甩在了王山的脸上,让他回去把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