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大太监德安,顺国公、李宰相、宁德公及吴大学士快步走进皇帝的寝殿,四人俯身下拜,待被叫起后方抬眼四瞧,见皇族的几位重要成员也在,几位王爷也都胡子拉碴、衣衫褶皱,形象比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定睛再看皇帝,往日里积威甚重的显宗帝如今面色苍白、眼窝深陷、发须塌乱,阖眼斜靠在床头,呼吸声时顺时滞,羸弱得象张揉皱的旧纸片。
几位老臣一见之下不由得心酸,多年的君臣,怎么说也处出些感情,不由红了眼圈,纷纷恳请皇帝保重龙体。
显宗帝缓缓睁开双眼,虚弱地摆摆手,示意他们住口。而后艰难张了张嘴,尝试几次之后才发出声来,声音低哑,却透着极度的不耐烦,皇帝冷冷地道:“朕……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显宗帝做皇帝做久了,惯是说一不二,刚睁眼气还没捣匀就要发作立威:“朕……是睡着了,可外面发生了什么……朕,心里,一清二楚!”说罢眼神犀利扫视屋内。皇帝虽在病中,但天威慑人,仅仅一句话,就令在场过半的人小腿肚子要转筋。
老虎打个盹就被当是病猫?!皇帝冷哼一声,眼刀又扫了一圈,屋内剩下的那一半腿肚子没转筋的,心也都提了起来。
“深亲王,静亲王……可知罪?”
“臣知罪!”深亲王和静亲王连忙上前一步跪倒认罪,很是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皇上。倒霉催的人在宫里熬了三四天,皇帝醒过来了,他们反而有罪了。
皇帝又是一声冷哼,阖眼片刻,似攒足力气,转又朝向皇贵妃,很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皇、贵、妃……可真是朕的爱妃……当仁不让的后宫里第一人!”皇贵妃恢复妃位不足两年,昔日冷宫中暗无天日里的窒息感又铺面而来,吓得她立时跪倒在地,颤声道:“皇上,臣妾知罪!”
“知罪!哼!……你们呢?可知罪?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自古皇帝一怒血溅千里,十来个成年皇子见势不妙,纷纷自觉跪下请罪,同时暗自庆幸兄弟们都在,有难同当倒霉事同扛谁也别想跑,即便皇帝想责难谁了也是法不责众不是吗?!
不想皇帝却指了他们中一人:“老四,你是个好的……过来……赐座!”
宫人太监搬来座椅摆在塌尾。朱云劲面无表情起身,顶着身后十几道灼人的目光走了过去。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他走到皇帝塌前,又追随着朱云劲按皇帝的指示坐下。坐在他们面前!他坐着,而他们跪着!众人复又难掩震惊地看向皇帝。这是何意?众人当中独他赐座?难道……莫非……皇帝要将江山传给四皇子?!
“尔等……不服?”皇帝低哑的声音又起,却字字千钧,排山倒海般击溃所有人的防线。
“儿臣不敢!”众口一词。
“臣等不敢!”四位大臣见状,连忙跪拜主动表态。
“不敢?!朕看尔等心毒、胆肥、没什么不敢的!”显宗帝又阖上眼,气息加重,看来是气得不轻。连发作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无力感,更令他气恼万分。作为皇帝,他绝不允许身边有任何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哪怕是生死!愈是感到无力掌控,愈是要击败这无力感!
“父皇息怒,医嘱让您多静养,少思少怒!”朱云劲不赞成地劝阻。放眼大殿之内,也且仅有睿义王敢出言相劝处于暴怒边缘的显宗帝了。
医嘱?那帮子明哲保身、差点没误了龙体圣命的狗屁太医?全是些庸医!若不是老四极力拦着,他一睁眼就砍了他们的脑袋!
老四是真心关心他这个当爹的,不能寒了他的心,看着难掩疲态确一脸坚持的四子朱云劲,皇帝决定……暂先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来日再议。运了运气,皇帝转向四位大臣:“休朝三日……三日后睿义王替朕上朝处理朝政……还望众爱卿鼎立相助!”
皇帝亲嘱大臣们协助睿义王,大位这是属意给四皇子了?
“臣等遵旨!”四位大臣领命再拜,躬身退出,心思却各异。册立太子乃稳固国本之举,然皇帝登基前曾因先帝立太子之故深受其苦,是以从不提册立太子之事。早年间也有大臣写折子上奏请皇帝早立太子,然而皇帝极度强势,对册立太子一事不容他人置喙,哪个大臣上奏就被打压哪个,一来二去就没人敢提了。十多年过去了,拖至今时今日,几个皇子羽翼已丰各有势力,恐怕是难免山河动荡风雨飘摇。
“你们几个都给朕紧紧皮!有那图谋不轨心思的,都给朕好生收回去!否则别怪朕不讲父子之情!”言罢,显宗帝再次不耐地摆手,留下睿义王,象赶苍蝇般赶走其他几个儿子。显宗帝心道一帮子蠢蛋看着就烦,今日且放过他们,回头再收拾!却忽略了那几个儿子面容上闪过的变幻莫测。
寝殿渐渐人空了,皇帝转回头叫起自己还跪着的两兄弟。立威过后,还得安抚,毕竟有事相托,皇帝徐徐道:“朕……去年祭祖时曾给予你俩东西……妥善保管……一旦朕走了……你俩就一同用钥匙打开……代朕宣读……”
去年祭祖时皇帝曾给了深王爷与静王爷各装有一把钥匙的锦盒。深王爷与静王爷此时方明白,原来皇帝对身后大事早有安排,并托付于他们!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