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佑二十一年之秋,庄重威严、宫殿重重的皇禁城笼罩在沉重压抑的氛围之下。
卧榻上的显宗帝已在泰和殿昏睡多日,无论是殿前时刻待命的内阁权臣们,还是塌前尽孝的亲王皇子们,亦或是伺候着的太医宫人们,几日坚守下来无不是面上铺满菜色、眼中充满血丝。
因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姻亲关系,内阁大学士吴忠信与威武伯谢生涛这一文一武两位重臣,心算是系在了一处,基本上算是上了同一艘船。在西偏殿焦急又漫长的等待中,隔着文武大臣人以群分之间的隐形鸿沟,以及二十步开外的显性距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已交汇接触过多回。
吴大学士拿眼睛示意那堆武臣中坐着的夏侯,睿义王正妃夏霓裳的爹,复又看谢侯。谢侯捋了下胡须,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吴大学士便移开眼去。
有脚步声朝偏殿过来,已疲惫得歪斜的大臣们忙正正身形朝门外看去,一见却是宫人太监进来续茶补充糕点果子的,老大臣们肩膀不由又都垮塌回去。李宰相忍不住起身叫住将退出去的太监,问道:“皇帝可有醒来?”太监摇摇头推说不知,李宰相只得挥手放行。
究竟还要等多久?!屋内煎熬的大臣都很想知道,然没有一位主动提出去正殿问上一问。
正殿阁厅坐着一众皇亲,几位王爷、皇子、皇叔伯、皇帝的妃嫔,他们倒是些能拿主意的,然铤而走险的疗救方案谁也不敢轻易拍板。太医们集体拿出了最后的猛药方子,救醒已是强弩之末的皇帝的把握只有一成。灌药,一成可能会醒来,九成可能身体无法承受当场毙命;或者维持现状,一直昏迷下去。
一赌生死的抉择,对象又是一国之帝关乎朝代更迭的抉择。难!这个表态太难!作为皇族里的长辈,显宗帝的兄弟深亲王,原地绕了一圈又一圈,简直都快把脚下的方砖给走出脚印来,最后深亲王下定决心,与另一位兄弟静亲王及皇贵妃道:“不能再拖了,快做决定吧?”
静亲王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倒选好了再说啊?车轱辘的话说了又说有个屁用,不能拖也拖了一天了!静亲王亦焦急地附议:“的确不能再等,再等恐怕这最后的法子也没了,皇贵妃您说呢?”
皇贵妃看了看这俩叔伯,举起帕子覆在脸上,一味的哭泣。她怎么选?怎么选都是错,日后都难逃为此担责的悠悠之口!如今她在后宫里妃位最高,将来……万一……她最差也是个皇太贵妃,万一皇帝青眼她的皇六子朱云熙,她更不能让新皇登基之路予人话柄、受人诟病。
深亲王无奈,转向几为皇子:“宁和王、宁文王、宣武王、睿义王、西威王……”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等人纷纷表示听从长辈的决定,只四皇子、五皇子未表态。深亲王不由一振,转向二人,却是先问的五皇子:“西威王……”
静王爷不免又在心里嘀咕了声老狐狸,怎么不先问你曾经的养子朱云劲!担心地看向自己不是亲子胜似亲子、曾经的养子朱云恒。
朱云恒安抚地看了静王爷一眼,回深亲王道:“回皇伯父,恒以为为人子当以孝为道,让父皇少受折磨为上选。请皇伯父定夺!”他刚从湘地偷返回京,返京就遇袭受伤,如果马上就迎来父皇驾崩新皇即位……他还没准备好,不知会便宜了谁去,皇帝就这么昏睡着,至少能给他带来了些时间……
深亲王感叹是这个道理,心里暗舒一口气,总算有人提出来了,又转暗示式问朱云劲:“那睿义王也是这个想法?”
朱云劲似乎下定了决心,郑重地道:“用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希望能把父皇抢救过来!”
深亲王一听心下大急,劝道:“不可莽撞!”
其他人也纷纷反对,抗议他要将皇帝的生命置于危险之境地,威胁他万一皇帝不测后果严重他担不起!深亲王两面帮腔忙得焦头烂额。沉寂多时的正殿阁厅沸腾起来了。
朱云劲站起身,打断众议:“我意已决,无论是何后果,我一人承担!”端端掷地有声。
任谁也做不以命相担的决定。众人顿时都哑了口。
朱云劲吩咐太医速去熬药,大太监德安抹着眼泪跟出去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