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进……进京了!”
外表略显寒酸的马车内,居左轻眠的孟子柒抬起双眸,缓缓的眨了眨眼,轻叹气,随即直腰抬手撩起了窗帘一角。
这便是京城了。
随子柒抬手一瞬,帘外湿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车内,顿时冲走了手炉燃尽后弥留的最后一丝暖意。
此时窗外之景色,像极了成日里文人骚客在案上摆开的,同门客们赏玩的珍藏水墨。
黑云则是无意间打翻了砚台。
便是天边的落日拾余晖,给所谓繁华京师(1的天际线勾了金边,也终是被那不断逼近的浓稠墨汁浸染的所剩无几。
烦。
回家?
回个屁。
窗前那细致却略带薄茧的玉手一把甩开窗帘,车内窗边的装饰和帘边擦碰发出微微刺耳的声音。
马车是孟子柒外婆准备的。
回京路途遥远,又多是姑娘家,刘老夫人想着,到底还是谨慎些。这车子外面便是草草打理,里子确是精心整饬。几乎可谓一应俱全。
马车内坐着的,除孟子柒外,有其贴身丫头冷、寒二人,车外有马夫阿四。
孟子柒身边的人,都是玉字打头的,单这个阿四除外,倒不知这轻重疏熟了。
半刻时间,冷气算是消磨殆尽了,可想着刚刚那天边的样子——急是没什么可急得,先安顿下再说。
瞧着身旁那个,抓着盘子里话梅一把把往嘴里塞的玉寒——怕是被自家姑娘突如其来的视线吓着了。毕竟不过十有五的女儿家,着实不禁吓,连肉带核的一口气全下肚里去了。
孟子柒向来是不管事的,丫头们打小就是该吃吃该喝喝。这是要进京了,规矩什么的总是要着手学着些了。
丫头们也聪明,一学就会。但到底是更门清自家姑娘的意思,该如何如何,规矩向来是给外人瞧得。
早起吃的饭,路上用的点心,到了这会子,估摸着早没影了。
孟子柒不打断玉寒顺嗓子,抬头叫了玉冷。
“跟阿四说,先不着急赶路……”
先找地方休息。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因为被帘外的阿四打断了。
“姑,姑娘!他……他说先住……一晚。”
“姑娘说就按老夫人说的做。”
玉冷应得快,帘子合得也快。期间还顺手扔了他一只梨,略过了阿四眼神间的错愕。
自从父家归乡后,孟子柒便再未踏足过京城,至今已有十年之久。冷、寒和阿四三人更是从未到过孟府。
距收信之日已是两月有余。
玉寒本以为自家姑娘面对十年不念的亲人,会是激动,愤怒,亦或是难过。谁曾想取而代之的,会是心不在焉?——成日的心不在焉。
打个水能打两刻中,最后捞了只空桶上来。
站个马步像个木头人,一站一下午,结果往后十来天走路都不稳当。
有时候,玉寒都怕她姑娘自个儿能忘了喘气。以至于那段日子里,孟子柒做什么都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冷飕飕的。
。
此时,旁边反向几辆牛车驶来与她们擦肩而过。
重阳节至,进京路上满是给城里吃金玩银的贵人们送酒送菊的商贩们,沿路的客栈自然是人满为患。
有些个常年送货的货郎和一路上的人都算是混了脸熟了,交些个定钱,掌柜的也就帮着留他个歇脚的地方。
大部分商人做买卖都是靠诚信致富,当然不排除一些,靠坑蒙拐骗敛财的。
“姑娘,到了。”
阿四缓缓地停下马车。
刚下马车便可见客栈内又二人争执不休,准确说是一人,一直在据理力争,而客栈老板的眼睛却始终翻在天上,并没有采纳的意思。
“你们那些个规矩我都懂,我给你那人定金的五倍,五倍。”
那人的手来回地笔画着。
“房钱另算。”
外面已经起风了,很快电母打起了闪,一条条的彩石门帘随风乱舞。绞在一起,又十分不耐烦地试图挣脱开彼此。
闪电直击地面,射出刺眼的白光,掠着跳动的帘影,映在客栈柜台的算盘上,映在掌柜的腰间的玉佩上,映在说话人额边滚落的汗珠上。
从屋外都能看出他的焦急。
玉寒抬首瞧了瞧自家姑娘,转身快走撩起帘子。
“本店!……”
掌柜的皱眉不耐烦的开口就怼,没房二字刚要出口,扭头瞧见进门的是三位姑娘,便止了声。
直至,那位头戴木簪的姑娘从怀里摸出了那块光洁透亮的玉佩。
到底是了。
掌柜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玉冷夹着玉佩递给掌柜的,示意他仔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