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寒沉默,依言坐下,见沈余欢又低头忙自己的事,遂噤了声,待她写罢一张,才道,“沈东家,你这两日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如今医馆生意好,她许多时候一坐便是一整日,有时甚至饭都来不及用,便被催着去前厅问诊。
他看着也是心疼,虽然自己能把脉写方,可到底只懂些皮毛,具体的情况用药和药量,都需要细细斟酌,真要在人多时,当真是帮不上什么大忙的。
沈余欢听得一怔,颇有些不大自在。
她身体倒没什么不适,虽说医馆忙了,可到底她整日也是坐着问诊,不是什么劳累的体力活,无非废些心神,倒不打紧。
要说起来,她如今真真希望能找些耗费心神耗费体力的差事,也免得眼下同林梦寒共处一室,还需回答这样的问题。
她是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更不知该如何开口问他。
她前几日想了那许多,觉着林梦寒不过游戏一场,她自不能当真,可到底也是她自己的念头,她无端猜度,也不知几分真假;
起初她心中是带着恼怒的,觉着看穿了他心思,猜透了他意图,所以刻意避着他。重远道那些把戏她不会看不懂,可她余光瞥见林梦寒那般的闲情自若,仿佛对她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的模样便觉着气短,她那时只想着不能被他玩弄于股掌,遂逆了心意,不仅嘴上多关怀了两句,甚至差使他做事去了。
可如今那股劲过去了,她又觉着,何必呢,左不过是儿女情长的小事,他也从未明确过心意,既然人家尚未明确,也没欺骗她任何感情,她又如何将罪责全都加在他头上。
这么思来想去,沈余欢也弄明白了许多,什么担心林梦寒始乱终弃,朝三暮四,说白了,无非是她动了恻隐之心,有了情欲,着了贪念,伤了神思。
她不是扭捏畏缩之人,凡事想清楚了往前闯从不顾惜后果;她大可以几步上前,攥住他衣襟,望进他汪洋似海的星眸,真真切切瞧清楚里面到底有几分她的影子,再干脆地问明白他心底到底是否中意于她,若是给他一次和自己在一起的机会,他要是不要?
可他若说没有呢?他若说不要呢?
她真承受得起那般的心酸心碎吗?
那层窗户纸一旦捅破,就如同掀开她蔽体的衣衫,叫她赤.裸.裸行至他眼前,招他上下审视,她不再是沈东家,他也不能再是林二东家,从此天涯陌路人,相逢对面应不识。
她退却了,她不敢往前,她只能缩在自己的保护壳里,维持她仅存的体面。
“无甚大碍,劳烦你挂心了。”最终,沈余欢也只淡淡说了这一句,语毕,也不愿去瞧他脸色,只低头继续手上的事。
气氛开始不对,周遭空气像是被那话汲走,稀薄到让林梦寒有些喘不过气。
他静坐在原位,心里一时不上不下,不是滋味,像是平躺着猛然被人扯着腰拔起,五脏六腑挤作一团。
他总该察觉到不对劲了,沈余欢简直已经将“我与你没甚好说的”写在脸上了,没同他直接翻脸,许是念着他花费的那七百贯,不好对他恶言相向。
可她合该不是这样的人。
“沈东家,你近日,可是对我有甚不满?”林梦寒终是忍不住问出口,“若你实在厌弃我,我自不会纠缠于你惹你不快。”
这遭,沈余欢愣住了,思虑良久后抬起头,同他对视一眼,却瞧见他满眼的紧张不安,里头盈盈的亮光空空如也,徒留干涩荒寂。
心忽然被揪了一下,像是被扯到一般,陌生的不适感昏昏地敲打她,她终是不忍心,自嘲一笑,生平第一次对男人软了心,“林梦寒,我若厌弃你,自不会留你在君康堂,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个问题想不清楚。”她眼神看向别处,浅声道,“你对我……”她停住,笑着摇头,又叹气,“罢了,这几日是我心神不济,许是言行举止苛待了你,让你误会了,抱歉;我对你从未有过任何不满,厌弃一说自然更是无从说起。”
林梦寒目光颤了颤。
他不知那没说完的后半句,是否如他心里所想一般,可却耐不住心中狂喜,脑袋瞬间炸开,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沈余欢并非面上那般冷心冷情之人,他早便知道;那句没说完的话,该是心里百转千回后才问出口的。
那是他思慕已久的女子,是他想捧在手心疼宠的女子,此刻却要她主动来问他回应。
他后悔了,他本该披星戴月求她垂怜抬爱,他的沈余欢,只需做那个恣意畅然的沈东家,在他臣服跪拜中屈身点头。
他起身走近,在她身旁蹲下,仰头看她,眸子里星光汇聚成海,熠熠生辉,但出口的话却带着浓重的颤抖,“沈余欢。”他郑重唤她,温声软语,却认真端正,“你不必问我心意,我记得初次见你,是在仁和堂门口,你那时在看书,没发现我,我便放肆多盯了两眼,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