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曹掌柜,你听说没有,隔壁医馆又医死一个。”
“哟,这我倒是才知道,不会又是回春堂那家吧?”
“可不就是他嘛,你猜猜这回怎么解决的?”
“……五两银子?”
“对了,就是五两银子。”
“这……哎……你说说这是什么世道嘛……”
沈余欢在后头听得一清二楚,这京都的医馆早已经是败絮其中,不少东家给寻医问药的病人划三六九等,把治病救人看做牟利讨好富贵人家的营生。
富贵人家自不用说,只是苦了老百姓,四顾无人还要被庸医祸害,到头来只换来那区区的五两银子。
如今,也就算得仁和堂的曹掌柜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
“商铺转租?沈姑娘这才来仁和堂没几日,就想着要给我换个大点儿的铺子?”
沈余欢闻声收回思绪,不着痕迹地将一旁的算盘压在商铺转租的信息纸上,轻声道,“曹掌柜,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曹掌柜只瞥了眼她的脸,叹口气,“昨日那郎君摔得着实狠了些,我去瞧了,这脑袋上的口子怕是要留疤。从今日开始,你还是找个东西遮遮脸,若是再有下次,我恐怕不能再收你了。”
倒不是沈余欢生得有多丑。相反,她生得实在太美,饶是他这个行走江湖几十年的老头子都没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
坊间都是怎么形容她的?
顾盼回首间恍若画中仙子,清冷艳丽,优雅高贵,衣袂摆动时似冬日湖面泛起涟漪,层层叠叠直穿入肺腑,令人心神荡漾。
昨日那郎君,想必也是为她容貌气质所绊住,下楼时一脚踏空,直直从二楼滚落,磕到台阶尖锐处,当即鲜血迸裂,满地狼籍。
要说这事也不是头一回。
前日一个郎君来诊病,心神恍惚间徒手抓起块烧得正旺的炭火,肿起的水泡到今日还未消。
再往前几日,有几人玩起了声东击西,两人大堂看病,三人趁着月黑风高翻墙闯入,他熬药碰巧遇上,纠缠一番,药材毁了,药罐碎了,他还扭伤了脚。
更有甚者,还有姑娘家的也跟着一起凑热闹,嚷着要一睹沈余欢真容,一窝蜂挤在门口谁也不让谁进,堵了医馆门口小半条街,直到官府的人来才堪堪作罢。
他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下,自他应下沈余欢来仁和堂学徒不过两月有余,已经折进去不少银子,若是再这样下去,他这医馆非得倒闭不成。
沈余欢心中了然,歉疚道,“实在不好意思,给掌柜的添麻烦了。”
说完,她绕过实木百子柜,掀起帐幕,去后堂取了一方浅蓝色面巾挂耳戴上。
动作间,门口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余欢循声望去,透过浅灰纸绢屏风,依稀可以望见那人修长的身形。是位年轻的公子,行走时背脊挺直,轩然霞举,四周环顾的样子像是在找寻什么。
待人穿过屏风行至沿墙柜台前立住,走路间随风翻动的衣角也缓缓落回原处。
她恍惚间想起一句诗,“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笑?
她鬼使神差地看向他脸,却见他前额头发垂下,盖住大半张脸,只留得一双朝露般清澈的眸子,泛着迷人的色泽,嘴角抿着,看不出情绪。
沈余欢只粗略瞧了一眼,切回正题,问道,“公子看病还是拿药?”
两厢沉默。
沈余欢蹙眉,见面前人望着自己出神的模样,抬手将遮脸的面巾往上提了提,抬高音量重复道,“请问公子看病还是拿药?”
那人轻咳一声,定了定神色,犹豫着撩起挡着脸的发,垂眸问,“烦请姑娘看看我脸上的伤。”
她顺着他青白的指尖看去。
他左边脸颊蔓延至嘴角处有一大块红肿,被头发贴着遮盖的地方已经开始糜烂,渗出金黄粘稠的液体,粘连覆盖在表面。
她看得认真,林梦寒也不敢出声打扰。环视一圈后,最终定在她露出的一双眼上。
长且浓密的眼睫像一把打开的扇子垂下,随着她眨眼的动作上下扑闪。
见她似是要抬眼,他没由来一阵心虚,慌乱错开视线,撩起的头发被随手放下,挡住了伤口。
“公子……”沈余欢唤了声,复又叹口气,脚步错开,绕过柜台走到他旁边,伸手将他遮脸的发撩起。
林梦寒下意识抬手,动作慢她一步。冰凉的指尖触到她滑嫩的肌肤瞬间,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抖,紧接着迅速收回手。
沈余欢蹙眉,莫名望他一眼,放开林梦寒的发,甩了甩手,“湿疮,风湿热邪浸淫肌肤所致,用些清热止痒的药煎汤湿敷便可。”
清冷的语调敲打着他的耳蜗,想起方才她浅淡不耐的眼神,后知后觉自己的鲁莽和失态,脚步退后和她隔开距离,揖礼道,“多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