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磕磕绊绊地相依为命了两年多,所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大陈话里的真实性。
大陈妹妹确实是身体不好,一直小病不断,不过从前大陈也没看得这么紧过,他原本只当大陈妹妹这次病得格外重,可现在想来如果不是发烧呢?
地下停车场里空旷,没有什么植物人的尸体,但众人都是从外面进来的,衣服上或多或少地沾着些粘液,那两辆面包车的车表更是被刷了一层浆,散发着腥臭味。
久居鲍肆者不闻其臭,对于长时间逃亡在外的幸存者,这种腥臭味极易被忽略。
可是此时,那弥漫在面包车周围的腥臭味却一阵阵刺激着中年男人的鼻腔,提醒着他一个可怕的猜想。
“其他人有受伤的吗?”俞淮冷静的声音惊醒了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脸色苍白,眉头紧皱,有些犹豫。
这犹豫约等于默认了。
俞淮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目前已知孢子的传播方式有两种,一种是通过呼吸道,另一种是通过血液。
孢子在没有充足光照的地方会快速失活,可是失活是一个过程,再快也需要时间,如果在失活前就通过血液进入人体,依然会造成感染。
也就是说,一旦在有植物人的地方受伤,无论是明处还是暗处,都可能被感染。
而隐瞒受伤的事实,无非是为了逃避这种可能性罢了。
“黎明号上设有隔离区,每个从外面回去的人,都要接受长达十二小时的隔离。如果回程有人发生变异,我们也会立即将其击毙。”
俞淮用平淡的语气陈述着,彻底抹杀了中年男人的侥幸心理。
“受伤并不意味着已经被感染,但伤口如果不处理,被感染的几率就会持续增大。”
中年男人深深看了俞淮一眼,眼前的年轻军官浑身裹在黑色防护服里,几乎快要融入这片黑暗,却又散发着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仿佛透过他一个人,就能窥见星空中漂泊着的、坚不可摧的黎明号,肮脏末世里的最后一处净土。
他像一道城墙。
脑海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莫名的念头,中年男人回过神来,咬咬牙:“我和小秦都受伤了。”
小秦也就是那个举蜡烛的年轻人。
说完,中年男人放开小女孩的手,挽起左边袖子,露出被布料紧紧缠住的小臂。
布料大约是衣服扯成的布条,死死绑了不知道多少层,一层层拆开之后,淡淡的血腥味这才逸散出来。
裹得这么死,袖子又宽大,难怪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
俞淮扫了一眼,伤口被死死地绑了那么久,早已止了血,边缘齐整,不是撕裂伤,像是被玻璃划的。
“柯乐,帮他们包扎一下。”
“诶,好嘞。”
柯乐领着个俞淮并不熟识的队员,拿着酒精、绷带和伤药过来了:“队长,郑柏羽说他包扎技术好,让他来吧。”
这个叫郑柏羽的士兵规规矩矩地给俞淮行了个军礼,脸色莫名有些苍白:“俞上校。”
俞淮点点头,转身要往面包车的方向去,腿上却忽然传来一股微弱的力道,低头一看,是那个小女孩,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软绵绵的声音里带着恳求:“长官哥哥,你是个好人,你能不能去救救向哥哥呀?”
俞淮愣了一下,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类似于茫然的情绪。
他并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
之前在外面淋了一身的粘液,虽然已经擦过一遍,总觉得还是很脏。
犹豫了一下,俞淮把手里的冲锋枪往腋下一夹,转手扯了截干净的绷带,蹲下身,拉起小女孩的手,想给她擦一擦。
小女孩水灵灵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小脸灰扑扑的。
于是俞淮没忍住,先给她擦了擦脸,然后又把小手细细地擦了一遍,解释道:“我身上脏。”
“向他没事,他就在外面。”
和小女孩说话的时候,俞淮的语气不由自主地轻了许多,他自己并没有发现。
小女孩也没那么怕他了,追问道:“他为什么不进来呀?”
“他有感染风险,得在外面隔离一段时间。”
听到“感染”两个字,小女孩有些怕,软绵绵的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向、向哥哥他不会有事吧呜呜呜”
这种事情谁也没办法保证,俞淮觉得自己不能为了安慰小女孩,说出“他没事”这种话,可是他又不想让小女孩更难过。
尽管这种情绪在末世里实在是太寻常了。
俞淮沉默了两秒,最后只是看着小女孩的眼睛:“待会我去帮你看看,顺便帮你把糖带回来。”
说完,他把小女孩往她爸爸的方向轻轻推了推,起身向面包车走去。
横着的那辆面包车里,大陈半跪在后座前,额头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汗。
后座上,毯子被拉开了,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形显露了出来,她穿着紧身长袖衫和牛仔裤,惨白的脸被大陈给她戴上的呼吸面罩盖着。
实际上她也不需要什么呼吸面罩了。
女人还有意识,她听到了刚才外面的动静,声音虚弱,却掩不住她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