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就在他的位置上坐着,明明一辈子的操劳与可以熬干无数聪明人心血的计较早已把他的身体摧垮,但他仍旧活着,却更像死了。
他日复一日的坐在这个会议室里,看着人来人往,像一尊泥塑的菩萨,或者大家确实把他当作一位泥塑的菩萨了
有的人这次来了,往后却再也没了踪迹,陌生的面孔坐在他的位置上说着或相同或不同的话。
他们的意见有时统一,下一次来的时候人却少了半个会议室,有时分裂,却为了证明自己朝着一个方向正向努力,在会议室里为文明的曙光彻夜欢庆。
外部的威胁作为最好的催化剂将所有的内部矛盾化解亦或是折断。
空谷已经基本不能活动了,但他还是会经常去窗边,在五十层以上眺望天启之城的全景,看着这座他一手造就的奇迹之城,看着它不断发展与壮大。
有的时候他会无端的想起天坠陨石上看到的最后那两句话,第一次读的时候只是感受到了一个高等文明的戏谑善意,就如同人会给看到的蚂蚁食物一般。
但现在空谷却感觉好像不止这些,当毁灭真正来临之际,才从短短的两句话里体会出些许浸入骨髓的无奈与绝望。
让人唏嘘不已。
不知何时起,空谷感觉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后来不经意间才恍然发现原来就只剩下两年了,火种计划已经启动了,人类已经通过各种手段开始离开了。
很多次有人来请他也离开,空谷太老了,哪怕现如今最尖端的医学都无法让他的身体好上半分,他是不符合迁移名单的条件的,但从来没人敢忽视这个半身埋土里的老和尚。
每到这个时候,空谷用浑浊的眼睛只是看着窗外的天空,他的眼不论看什么都很模糊,只有看向天空时是稍微好一点的澄明蔚蓝,静默良久才缓缓地说。
“再看看,让我再看看。”
直到距离陨石撞击还有三天,最后一个离开星球的飞行器即将起飞,再次有人来到了空谷地面前,向他发出了最后一次邀请。
空谷温和地朝着这位年轻人笑了笑。
“多拿些物资吧,好孩子,快走吧。”
青年为他准备了一个月的食物后朝着他恭敬的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空谷看着最后一辆飞行器的尾焰穿过大气,放松的笑了笑。
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在最后的日子里,他也没有再走出这个会议室,只是念着好久没有再念过的往生经。
他在祈福,忏悔。
为了那些被他杀害的人,为了那些因他而死的人,为了那些因为他而牺牲的人。
空谷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走到如今的每一步都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
哪怕他是为了大局考虑,哪怕他做出了对百姓最好的决定,但那些死去的人一定要死吗?
杀人者亦会悔过,奸恶者也会回头。
当空谷承担起拯救世界的责任的时候,他便要背负起整个世界的罪恶。
放下屠刀,成的不是佛陀,只是一个沾满罪孽的张狂魔僧,不修清规,不守戒律,在俗世尘欲中打转,肆意沾染因果恶业。
当空谷第一次挥舞屠刀的时候,他便有了赴死之志。
以我之微薄残躯,了结诸般因果。
说来到底可笑,反而是这股求死的意志支撑他活到了现在,他不允许自己就这般轻易老死,他还有数不清的债没有还完,他不能死。
可是现在,空谷看着自己残破的如同风中烛火般随时会消逝的生命,自嘲的笑了笑。
“想来是还不清了,罢了。”就让他带着这满身罪孽去轮回中赎罪吧。
“如心佛亦尔,如佛众生然。应知佛与心,体性皆无尽。
若人知心行,普造诸世间。是人则见佛,了佛真实性。
心不住于身,身亦不住心。而能作佛事,自在未曾有。
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空谷虔诚的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结局。
他心中没有妄想,这里便是他的佛国。
直到某时,遮天蔽日的小行星穿过大气层。
火焰从天而降,大地撕裂,海洋倾覆。
佛陀端坐在尘世,看着远处的末日场景,却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这便是属于我的地狱吗。”
他可以去等活地狱,在这个地狱中,罪人们手上都长着又长又锋利的铁爪,互相怒目相视,彼此想毒害对方,他们舞动铁爪搏斗,皮肉碰上便坠落下来,不久又长出新肉,循环折磨,或者遭斫刺磨捣,空谷在欲死无门,欲活不成偿还无耻之背叛。
他可以去黑绳地挞。在这个地狱中,狱卒用热铁绳牵来罪人,然后斩首锯身。接着恶风吹来,热铁绳再将罪人之身捆缚,使空谷在皮臭肉烂,骨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