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年了。
因为去年在乡下发生过难以启齿的事情,今年这家人决定留在J市过年(x的奶奶和叔叔一家依照惯例回家乡过年,平常两家人很少往来),这还是第一次,自从建起了三层的自建房后年年张罗着回老家过年的父亲终于消停了一次,也是为了他的脸面。
x觉得自在了一些,她是在J市生长的,老家的亲戚她认识的不多,如果回去过年遇见些不眼熟的亲戚,她怕喊人都喊错了。而且攀比尽在细节处,对x来说全是些陌生的人将她和某某人比来比去,偶然路过谁人家门口,又不知道是什么辈分的同姓族人对她指指点点,隔天还成了村口大爷大妈的谈资,怎么会好受呢?x觉得双方价值观差异巨大,和那些亲戚没什么好聊的。往年一家四口回去,就会被人赞扬这一女一子的和美家庭,另旁人羡煞,真实情况怎么样呢?身处其中的x最清楚了。
这次x从G市回家,觉得特别有底气,因为她凭自己找到工作了。这意味着她有了和家人翻脸的资本,这是她从一份固定工作中获得的奇妙筹码,其他人未必能用到。她私心是不想回去的,她的家庭和所有的贬义词联系在一起,是心底肮脏回忆的总和。但是又不能不回去,她的家人一定会责备她“过年不回家算什么话?”她还未敢彻底撕破脸,还能去哪儿呢?
春节假期就那几天,日子不长,x坚信自己能够忍受,就当加班了。为了回家一趟能让自己顺心,x提早给父母一人转账一笔钱,她一心希望用些钱买来在J市几天的安心,希望他们看在钱的面子上少折磨她的神经。
她回去了。
一脚迈进家门,只觉得压抑得可怕。其实她的家与之前并无任何区别,人和物件都还是那些,分别陈列在熟悉的位置,但糟糕至极的过往记忆犹新。x猜想也许在G市的生活太鲜活了,起到一种反衬作用。总之她一到家就屏息敛神,自觉地将自己调整成一个半死不活的状态——像她的以前。母亲已在家操持,听说父亲和弟弟明天回来,x将箱子拉到自己的房间里,嗅闻昨日的空气。
先拉开厚重的窗帘,后拉开窗。雾水涌进房间来。
母亲凑上来,对她从G市拉回来的旅行箱很好奇,“你带回来什么了?把你的箱子打开看看?”x无所畏惧地将箱子打开,里面只有她的一台电脑和两件衣服。随她而来的箱子几乎是空的,她的母亲要失望了。
“切?怎么不带东西回来啊?我还以为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看呢。”
“我在那边什么都没买啊。而且什么东西只有那边能买,这里不能买?都差不多的。”
“你就是抠门!特产什么的也不知道带一些回来。”
x不理会她,她带一只空箱子回来J市,就为了把这里的一些旧物件带过去(比如那只小羊羔的玩偶,x率先把它收进空箱子里,它还有些脏,一定得洗过才敢将它放到床头)。很多旧物件用习惯了,她也懒得买新的。今年春夏时,去G市去得匆忙,她几乎没带什么东西。
谁料到二人矛盾爆发得比预想的早得多。x在自己的房间里摸索寻找,一些物件已经不摆放在熟悉的位置,一些物件消失无踪。她本是一个不太讲究的人,但一些物件的摆放明显不符合她的生活习惯,还有被翻找的痕迹。她猜想自己不住这处的时候,母亲应该光临过这房间不知多少遍了。她母亲曾说过“这屋子里的全部都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果然说到做到。x沿着自己的房间搜索,越找越是生气。
“我那双小皮鞋呢?不见了!大学毕业那时,我记得放在衣柜旁边那个纸箱子里寄回来了。”
“什么皮鞋?我不知道。”
“谁进过我房间啊?肯定有人拿走它了!我记得就在那个纸箱里寄回来的。”
“我不知道啊,你别问我。你这种马虎性格的人,犯错了赖不得别人,谁知道你的东西在哪儿?说不定你根本没寄回来,留在学校了。”
“我当然记得!那双皮鞋是我新买的,我只穿过一次,去年夏天拍毕业照时我穿过它,唯一一次!我不穿为什么把它从学校寄回来?”
“哦!你说的是一双新皮鞋,这我就记起来了,是有一双新皮鞋。”x的母亲作恍然大悟状。
“是啊,那鞋子现在在哪儿呢?”
“我,我给你带回老家了……”
“给我带回老家!为什么带回老家啊?我还想带去G市呢!”母亲的神色有些不自然,x突然警觉,又质问她:“那双鞋现在是谁在穿?”
x的母亲马上就改口了,“我以为你不要了嘛,你居然还想穿这双鞋?四月份你为什么不把它带去啊?我看你把它留在这里,我就以为你不要了,我想着让它留在这里积灰不如送出去,我就给别人了。”
类似的还有几件好衣服、两条手链、几本画册,也许还有更多隐没的物件,由于x没能记起它们,于是它们的失踪就无人追究了。人不在,物件就会被瓜分殆尽。
当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