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里的陈设很是简单。 门正对着的是一张木床,床前有一个正方形凹进去的地方,内里是一片泥土地。 正中有焦黑的痕迹,自屋顶上垂下一股粗绳,粗绳顶端是一个挂钩,看来是冬天烤火煮东西用的炉灶。 地板都是木制的,正方形凹槽周围铺着几方草席,那草席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上面蒙了一层灰,看起来脏兮兮的。 只有那张床,许是要给铭儿睡,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有人来搜捕的时候在上面撒一层灰把它弄脏便是了。 其他地方,看得出来,他们都很是谨慎,没有什么改动。 小家伙坐在床上,依然把头垂着,像只斗败了的公鸡,全然没有平时的精神和活力。 便是在最开始,苏云说他有心理疾病时,他也是活蹦乱跳的。 这孩子自小就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例如他便是六年不着家对他不管不顾,他在心底也是把他当成英雄一般崇拜,从没有怨恨过他。 又例如,他母亲对他冷言冷语之时,他小小的心里,依然渴望着母亲的关心和爱,甚至会偷偷地、定时地去看望自己母亲。 便是这么小的孩子还没学会怨和恨,但如铭儿一般依然心存阳光,有着自己小追求的孩子,也是很宝贵的罢。 那是他儿子。 他在他毫无准备毫无期盼的时候来到这个人世间,让他措手不及,全然不知道如何面对。 顾君玮慢慢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声道:“顾家铭,把头抬起来。” 那一声“顾家铭”一出口,没有人知道,顾君玮的心微微颤了颤。 小家伙咬了咬唇,慢慢地抬起了头,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中盈满泪水。 他却倔强地没让泪水掉下来,在切实地看到父亲的模样时,一双眼睛中还是不可避免地透出了几许孺慕之思。 伤心的、思念的、委屈的、害怕的、倔强的…… 无数感情就从那一双纯净如琉璃的眼眸中源源不断地涌出,霎时成了顾君玮心中不可承受之重。 顾君玮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静静地看了他半响,面无表情地问:“顾家铭,你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小家伙抿了抿唇,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但他不敢眨眼,怕一眨眼,眼泪就出来了。 但真的好想眨眼啊。 小家伙微微低下头,装作揉眼睛一般揉去了眼里的泪水,嘟了嘟嘴道:“知道,铭儿……不该偷偷跑到青莱他们的马车上,铭儿给青莱他们添了很多麻烦,是铭儿的错。” 这奶声奶气中带着一丝隐忍哭腔的声音让顾君玮心像被揉了起来一般,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沉声道:“那你为什么这么做?” 小家伙又嘟了嘟嘴,两只小短腿无意识地交叉在一起。 这一回他很久都没有回答,顾君玮也不催促他,只垂眸静静地等待,看着家铭头顶上的一个小发旋。 小家伙的头发有些凌乱,两鬓的毛发垂落,软软地掩盖在他白玉一半的小耳朵上。 小娃娃的头发本来就少,一般人家都是由着孩子的头发垂下来,苏云却喜欢捣鼓家铭的头发,这几天给他绑个小髻,那几天给他绑个总角。 这几天苏云不在他身边,只有一群大男人,能保证他吃饱睡足便很不错了,仪容上面自然无法有太高的要求。 身上穿着的那件袍子也灰扑扑的,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这孩子,是有几天没洗澡了? 这样细细一打量,顾君玮本来便有些发软的心,更软了。 终于,孩子的声音响起,细声细气的,仿佛带着满满的困惑和委屈,“铭儿没想给青莱他们添麻烦,但铭儿也好担心画屏…… 画屏是因为铭儿才不见的,那时候有坏人来,青莱他们立刻带着铭儿离开,画屏去茅厕了还没有回来,铭儿说要等画屏,青莱他们说保护铭儿要紧…… 再回去时,画屏就不见了…… 青莱说画屏知道我们要去凉城,她自己会找过来的……可是铭儿在凉城等了好久,都不见画屏…… 铭儿好担心,而且母亲知道了,也会很伤心的,可能就会生铭儿气,不理铭儿了……” 孩子的话断断续续的,顾君玮却听得很认真,也听懂了。 可能是路上突然遇到南吴或北越那边的兵马,他们以保护铭儿为主,别说只是暂时丢下画屏了,便是必要时,要画屏牺牲,也是很正常的事。 孩子说着说着,又不自觉地伸出手揉了揉眼睛,突然抬起头,看着顾君玮抿唇问:“父亲,为什么保护铭儿,就必须要不顾其他人呢?” 孩子的眸子中,流露出真真切切的迷茫和不解,还有一丝因这份迷茫和不解带来的惶恐和委屈。 顾君玮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不能怪他,当真不能怪他。 父母本来便应该是孩子的领路人,有些他需要知道的道理,有些他其实没必要走的弯路,除了把他带到这个世间、并强行给他安上了自己传承关系的父母,没有其他人可以教会他。 有些事,便是连苏云也没法教他,是他这个父亲失职了。 顾君玮那张脸再也无法崩起,凤眸温和,单膝跪了下来,伸出一只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抚上孩子柔嫩的脸蛋,替他抹去眼角的泪水。 感受着父亲粗糙的指腹抹在脸上的微微刺痛,小家伙不自觉地闭了闭一边的眼睛,却也没有躲开。 父亲的手好温暖,他不舍得躲开。 “家铭,你记住,你是我顾君玮的儿子,在出生那一日,便注定会享有别的孩子所没有的一切,权力,地位,金钱,甚至是声望。 但是,这也注定了,你的肩膀上,承担着别的孩子所没有的责任。” 顾君玮看着他,淡声道:“很多人会拼命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