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娘的悲伤冷静而压抑,然而,越是这样,当悲伤爆发出来时,才越可怕。 通常,遇到这样的病患,苏云会让他们先学会怎么发泄内心的情感,每个人都会有压抑和消极的时候,但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怎么去对抗。 只是齐娘分明尝试过抵抗,这也是让苏云觉得最为可惜和无奈的一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感觉齐娘紧握她手臂的那只手,竟悄然松了开来,苏云微微一愣,轻声唤道:“齐娘?” 下一秒,她便感觉身后一空,齐娘放开了她,她下意识地转身,看到她正一手拿剑,背对着悬崖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她表情平静,一张沧桑的脸上布满泪痕,发白的头发随着山崖上越发肆虐的风在空中乱舞,间或能看到一丝黑发的影子,却是无端让人觉得更是心酸。 苏云不禁低喃了一声:“齐娘……” 却也没有尝试阻止她。 她的遭遇再可怜,也无法消除,她抹杀了三十六条无辜生命这个事实。 突然,右手手腕一紧,一只温热厚实的手掌紧紧握住了她,把她往后一拉,下一秒,她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宽厚挺直的背影,一股干净而清爽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是顾君玮。 他左手手掌紧紧握着她,没有转过头来,只是低沉沙哑地道了句:“抱歉,没有护好你。” 苏云心里微动,想起自己之前和他谈合作时,确实是说过,这半年,他要保证她和家铭在顾府过上正常的生活。 但先别说这件事不是发生在顾府里,她会被齐娘挟持用来制约顾君玮,也有一半原因是她主动插手了这件事。 何况,早在郑云歌与人有私情这件事坐实后,他们间的合作,就处于一种不平衡的状态了。 所以顾君玮突然跟她道歉,苏云是有点懵的。 但反应过来后,还是忍不住有点小感动,笑着说了句:“与你无关,是我太不小心了。” 她理应一开始便做出那个纵火犯的犯罪心理画像,这样,她就不会在再见到齐娘那一刻,才察觉到不对劲。 女子微含笑意的话语轻松而真诚,听到顾君玮耳中,却让他微微一僵。 她一点也不怪他,也许,她从没有指望过,他会护着她。 这让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无与伦比的失落与无力。 不由得微微侧过脸,眼角余光看到女子已经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到了面前的齐娘上,心里更是郁闷,还隐隐含着一股暴戾的冲动,只是,感觉到左手手掌里那微凉温软的皮肤,和女子细瘦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用力便会骨折的手腕,顾君玮心神微荡,抿了抿唇,也把目光收了回来,左手却悄然紧了紧。 她没发现他还牵着她…… 那就继续牵着吧。 其他人的注意力此时都被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的齐娘吸引了,一众千娇阁女子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满心焦急,却不敢继续前进,就怕面前的人会不顾一切地跳下去,只能哀哀低泣着,“阁主,不要抛弃我们,求你了……” 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怎么看待千娇阁,千娇阁在她们心中都是无可替代的。 在她们仿若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是阁主给了她们一个容身之处,和一个活下去的信仰,阁主就仿如她们的再生父母,她们无法想像,没了阁主,没了千娇阁,她们下半生要怎么过。 看着面前一张张绝望哀泣的脸,齐娘也是心如刀割,她何尝舍得抛下她们,这么多年的陪伴,她们在她心中,早已成了如孩子一般的存在。 只是,无法坚持本心,满手罪孽的她,已经没资格带领她们了。 她幽幽抬眸,看向了那个被男人紧紧护在身后的女子,察觉到她的注视,女子微微一愣,也一瞬不瞬地回望了过去。 那双眼睛,依然干净坚定得让人羡慕。 她不由得低低一笑,在凛冽的风声中,缓声道:“我夫君……来自于一个破落世家,我与他自小相识,伴着他一路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困书生,一路考上了举人,眼看就要熬出头了,他却突然身染重疾,抛下了我与尚不足一周岁的孩儿,我没有怨他,也不舍得怨他,因他对我们母女,已是倾尽了所有。” 在临终前,他心心念念的依然是她们母女,只一味喃喃着,让她带着青儿改嫁。 她不愿意,他去世后坚持一个人带着青儿,她明明是不怨他的,也不应该怨他,可在青儿发生那种事后,在她看着青儿越来越失常却无计可施的时候,她不知不觉,心里却开始生了怨。 怨他怎么早早地走了,怨他怎么在这样艰难的时刻,不在自己身边。 她嘲讽一笑,喃喃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 也许,就如这个女子所说,她坚持的道义,早已偏了。 微微闭眼,齐娘感觉冰凉的泪水从自己的眼角溢出,滑过她的脸颊,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肆意地哭过了,原来,哭出来后,大脑会变得如此清明,这六年多来一直纠缠她的噩梦,仿佛随着这泪水一起消散了。 忽地,她睁开双眼,那里面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悲哀和绝望,恢复了惯常的坚毅和果决,提高声音,朗声道:“这里所有人,都听好了!醉宵阁起火一事,皆是我齐三娘齐孟君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我齐三娘如今,便来赎罪了!” 声音铿锵有力,传遍了整个山崖,余音绕耳。 说完后,她便猛地转身,毫不迟疑地往山崖下一跃! 一时间,好几个千娇阁女子都绝望地尖叫着阁主两个字往前扑,眼看也要随着那个白色的身影一起跃下去了,早有准备的顾君玮一个眼神,站在最前面的一排士兵立刻跑过去,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