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三层的独栋别墅显得愈发安静。
空荡荡的寂静蔓延过徒有壁灯照亮却空无一人的走廊,紧闭的房门里隐约传出的翻页声。
门后是纯手工的波斯地毯,柔软的羊毛混真丝,铺在空无一人的小客厅。地毯尽头是略微敞开的卧房门,卧房很大却很空,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床头柜。
床头柜上,碧玺绿的银行家灯悠然亮着,黄铜灯座上纹饰着百年前流行的花纹。
这就是你们能看到的我,我是一个神灯。
哦,和你们知道的那个有名的阿拉丁神灯没什么关系,别妄图对着我许愿。
你若是个爱读书的人,或许知道我的存在,因为的我的前任主人弗兰克是个很有名的人——他曾是英国的书商,一个古板严肃的绅士,在伦敦中西二区查令十字街84号开了家书店。
那是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的事情了,原本该尘归尘、土归土的故事却因为一个叫汉芙的美国女作家,得以流传至今。
她把和我前任主人的通信编成了一本书,那本书得以出版,后来风行世界,所以,我的前任主人现在也算“名垂青史”的人了。
他们一个英国人,一个美国人,在交通通讯远不及现在发达的那个年代相识,全靠一则发布在《星期六文学评论》上的书店广告。
汉芙恰巧看到了那则广告,给我的前任主人写信,询问能否帮忙找几本书她遍寻不到的书。
我的前任主人帮她找到了《哈兹里特散文选》和《致少男少女》,还在回信中问汉芙小姐对《新约全书》是否有兴趣?
汉芙小姐很快回信表示非常喜欢那些书——精美到把它们摆进水果箱充当的书架里都觉得委屈了它们。
我还记得前任主人读到这里时很少笑的嘴角向上翘了下,他或许也觉得汉芙小姐很可爱吧,毕竟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信的末尾,汉芙小姐拜托主人下次随信的账单把英镑计价换成美元,不然她还要特意去找楼上邻居的男朋友布莱恩帮忙换算。
主人以后的去信,计价果然贴心附上了美元价格。
不得不提的是,前几封回信的落款是中规中矩的【马克斯与科恩书店 FPD敬上】,后来就变成了【马克斯与科恩书店弗兰克德尔敬上】。
汉芙小姐常常寄信托书店找书,有时指名道姓,有时只是一句“I require a book of love poems with spring coming on.”[1](春天到了,我想我需要一本充满爱的诗集。)
汉芙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在得知当时的英国,主人一个月才能分到一个鸡蛋,主人一家每个星期只能分配到两盎司的肉,竟专门从美国寄来了六磅重的火腿(这可是当时只能在黑市见到的东西啊!)。
他们的通信断续持续了二十多年,店里有几个员工,但汉芙小姐的信件一向都是由主人亲自回复,他不允许别人替他回复汉芙小姐的信。
每次收到信,主人都会在我美丽的灯光下把信从头到尾读上几遍,才从抽屉里取出崭新的信纸,用手掌从头到尾缕平两次,才拿起鹅毛笔沾上墨水开始认真回复。
塞西莉是书店里的一名员工,他对主人珍重的汉芙小姐很好奇,曾偷偷给她写信,他在这封信里偷偷告诉汉芙小姐主人的年龄外貌等信息,还特意交待她不要告诉主人。
我也不知道我前任主人对此是否知情。
但有一件事我确定他一定不知道,那就是在他去世后,汉芙小姐曾在给一个叫凯瑟琳的女人写信的时候提到了他:
【书店老板马克斯也已经不在人间,但是,书店还在那儿,你们若恰好路经查令十字街84号,请代我献上一吻。】[2]
这件原本我不该知道的事,是在很多年后的一个雨夜,依旧是在伦敦,我的现任主人拉亮了我,读一本叫做《84, Charing Cross Road》的书。
那一夜,我们一起读了很多年前我早已看过许多遍的信件。
还知道了一些我不曾知晓的细节。
那种多年前的记忆一波波冲上岸的感觉很奇妙……
我想你们一定好奇,我为什么在深夜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扒出来说给你们听。
罪魁祸首就是……床上那人!
从头看到尾需要看很久的长腿此刻正随意交叠,白皙的踝骨滑出灰色的真丝睡裤。向来衣着整齐的人今晚不知为何少扣了两颗扣子,领口斜歪着敞大,露出弧度完美到可以把下巴戳进去的锁骨……
虽然我是个神灯,但我性别女,爱好男,真受不了这种……
深夜洗得淡香四溢靠在床头,精致眉眼一本正经看书,但不正经穿衣服的男人啊……
我身上又开始莫名燥起来。
回忆大法俨然已不管用,我开始尝试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