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乾清宫,入夜
万籁俱静,只寝宫中传来男女人伦时的些微动静,突然乾清宫东侧小殿昭仁殿中一阵喧嚣,守在皇上寝宫前打盹的总管太监梁九功一个机灵警醒过来。随即,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到他跟前:“不好了!太子殿下发烧了!”
梁九功心下一个咯噔,小太子可是皇上的心头宝,因为生而丧母,皇上格外怜惜,不但将还在襁褓中的胤礽立为太子,并且不顾前朝后宫反对,抚养于乾清宫内亲自照看。如今太子已经五岁,聪慧好学、懂事体贴,皇上愈发宠爱,已经到了一日不看太子三遍都无法入睡的程度。
得赶紧告诉皇上,梁九功正要传话,里面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穿衣的声响。
“保成怎么了?”
话音还没落地,胡乱披了件大毛衣裳的康熙上冲了出来,梁九功往下一看,大冷天,皇上竟然连靴子都顾不上穿,脚上蹬着一双寝宫内的鞋子,而且还穿反了。
“太子发烧了。”梁九功不敢耽搁,一面回禀,一面提着羊角宫灯在前引路。同时,示意心腹小太监去取皇上的衣裳鞋袜。
不一会儿,就到了东侧殿,里面伺候的宫人已经慌乱成了一团,见到康熙,齐刷刷跪了一地,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喘一下。
康熙见状,火气直往头顶冲,这会子知道请罪,照顾太子时怎么就不知道仔细一点。明明下午他给太子启蒙时还活蹦乱跳的,定然是奴才疏忽,正要发作,忽然听里间传来保成细弱的哭声,担忧过甚的康熙立时大步朝里间走去。走到门口,回头给梁九功一个眼神,后者躬身留在门外,处置满殿的宫人。
“皇阿玛,保成痛痛!”里间的大床上躺着一个三头身的小人儿,闭着眼睛难受地扭动着,旁边的乳母不住安抚,显然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康熙见爱子小脸烧得通红,心疼得厉害,三两步到床边,轻轻拍着胤礽,柔声安慰:“保成是巴图鲁,一会儿就不疼了。”
正说着,突然见儿子白嫩的额头长出一个红色的斑疹,得过天花的康熙瞳孔猛然一缩,心里不住祈祷:“是水痘,一定不是天花,一定不是天花。”
然而,可能是本命年犯太岁,上天听不到他的祈求,紧接着就见一个又一个红润的斑疹仿佛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随即,保成的乳娘也开始发烧,脸上也冒出了一个个红色疱疹,她身子一歪,昏倒在地上。
康熙的心沉到了谷底,哪怕不是天花,这病也足够凶险,再看保成,已经烧得喉咙沙哑,透过灯光往喉咙里看去,已经红肿成一片。
处置完一众宫人的梁九功进屋,一眼就看见太子脸上的痘,心下一颤,是天花!还是那种重度天花,一上来就高热出花,哪怕是神医再世妙手回春也治不好。
想到皇上对太子非同一般的重视,梁九功腿一软,好悬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皇上已经夭折了好几个孩子,但只有太子一出生就因皇后娘娘大出血去世被皇上亲手带大,感情格外深厚,若是太子出事皇上定然会发疯的。
梁九功不敢往深里去想,咬了咬舌尖,疼痛让他大脑重新清明起来,看了一眼皇上身上越发凌乱的衣裳,连忙躬身道:“陛下,太医估摸着快到了,不如先更衣?”
小太监立刻送上了衣裳鞋袜等物,康熙一面扭头看着小太子,一面心不在焉任由他们穿戴好衣裳,复又坐回床榻跟前摩挲着儿子滚烫的脸颊,顿时想到自己小时候得天花被移出宫时的无助和恐惧,恨不得以身代之。
“保成不怕,阿玛在这。”康熙轻声在胤礽耳畔说,“阿玛陪着你。”
胤礽烧得迷糊,却还留有一些神智,听到康熙的声音后忍不住呜呜哭泣了起来。
“皇阿玛不要保成了,保成好怕,好冷。”明明烧得身上通红,仍然喊着冷。
康熙闻言忙给他又捂上一层被子,轻轻拍着他:“保成乖,先不要睡觉,御医马上就来了。”
宫中晚上是要落钥的,但人有三病五灾,半夜生病自然不可能再打开一层层宫门去太医院找太医,因而宫内设置了几处御药房,里面有太医在里日夜轮班。康熙是大清最尊贵的人,他所居住的乾清宫内自然也设有一处御药房。
“怎么还不到?”时间仿佛过得格外慢,饶是康熙八岁登基练就一身城府,爱子病重也忍不住再三催促,“今天是谁当值?祁坤在不在?”
祁坤是太医院院判,是当之无愧的神医,顺治年间就已经供职太医院了。
梁九功作为太监总管,对御药房的值班表牢记在心,闻言忙回答:“今天正是祁坤当值。”
康熙闻言缓缓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乳娘,眉头不易察觉得皱了起来:“那些奴才暂且压到后头去,这个乳娘一并挪过去,祁坤来了再做理论。”
梁九功忙领命下去不提,也就是前后脚,御医祁坤气喘吁吁背着药箱到了殿门口。正要让人通传,梁九功眼尖看见忙说:“哎哟,快跟咱家进去吧!别忘万岁爷等急了。”
祁坤虽然一心钻研医术,但优秀的医者往往精通望闻问切,见梁九功焦急的神态心下咯噔一下,升出一股不妙的感觉。都慌乱到一点礼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