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有进一步和退一步,没有中间的选择。就像她和周满的关系,进一步彻底做回自己,退一步被他圈养。
哪种选择都不完美,都意味着要舍弃一部分已有的东西。
她一直犹豫不决,无法下定决心,直到有嬷嬷发觉她在花园待太久出来寻。
听到嬷嬷的呼唤,她想起了她们对自己无时无刻的监视,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东西对她是最重要的。
然后,那么怕疼的她,眼睛都不眨地用簪子在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瞬间,鲜红但带了一丝银色的血液疯狂喷涌而出。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濒死状态的她身体里会迸发出强大的力量,这也是当时她为何能够不吃不喝横穿沙漠的原因。
她决定赌一把,赌她的血流干之前她能重新变成人鱼。
嬷嬷越来越焦急的呼声传来,花园就那么大,她们很快就会找过来。时间好像有点来不及了,她心一横,闭着眼仰面倒下去。
嬷嬷果然找到了她挖的洞,等她费劲巴拉爬出来,只来得及看见她砸进湖泊里溅起的水花。
她虽然最后时刻变回了人鱼,但不周山太高了,再加上血液几乎流尽,砸在水面的时候她被拍晕了。可能记挂着逃走,她很快醒过来,醒来时后背火辣辣的疼,身上可能有多处骨折。
她直接幻化出鱼尾,潜在水底全速游动。
这次出逃,她没有像上次那样掉以轻心,她顺着湖泊游进附近的大河里,一路上从不出水。
她记得对她很好的嬷嬷们说过,南方的冬天不会下雪,她想去南方过冬天。
如果不下雪的话,一个人睡觉也不会觉得冷。
出了王城之后一路南下的途中,她以为离得远周满的影响力会弱很多,却没想到抓她的告示一直贴到了长江流域。
因为足够谨慎,所以一直没人发现她的行踪,她一路顺顺利利跨过了长江。只要逃出长江流域,她的出逃便真的成功了。
然而,就在大周版图的最南方,城墙挂满了白幡,所有人皆穿着素服,没人喝酒宴客,也没人玩耍。
这其中代表什么意义?她好歹做了几年人类,也学了几年的礼仪,虽然从没亲眼见过,但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是,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明明她出逃之前的那天夜里,他还压着她弄了三个时辰,那么好的体力,她不信他会突然驾崩,这肯定是他为了骗她回去使出的把戏。
想清楚缘由,她脚步不停,继续南下。
但却在即将走出大周地界时,与端了一盘子“定情信物”的太仆长直直打了照面。
他说周满的驾崩,说周满殡葬的日子,说作为王后她的失职,说周满对她的付出……
他的口才真是好,讲起话来抑扬顿挫,引经据典,没有一个字说她,却把她骂得比脚底的泥还卑微。
不愧是太仆长,比教她习文的干巴老头厉害多了,她想如果他是她的老师,她那三年应该会学得轻松一些吧。
最后,她跟着回了王城,作为罪后被押送回城。
刚进城,大批的百姓朝她身上扔烂果皮烂菜叶,看她的眼神恨不得生吃她的肉,骂她的言语脏污得比乞丐十年不洗的胳肢窝更臭。
最后还是太仆长出面安抚了激愤的人群。
她被送进大牢后,房夫人来探监。
印象中温柔端庄持礼的贵妇人,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完全不顾扇耳光有可能会折损她精美昂贵的指甲,甚至不愿意侍女代劳亲自上手打她。
直到此时,她还是懵的,她总是下意识忘记周满已经死亡的事实。
在牢里的日子很难熬,稀烂的土上只给她放了几根稻草,没有出恭的地方,牢头和狱卒总说奇怪的话,脚边经常有老鼠跑来跑去,送给她的饭有时候是馊的,有时候有尿骚味。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牢里没有一丝风,而且非常狭小。
这是她第一次待在这样的环境里,让她很焦躁,很没有安全感。
可是她在里面待了将近五个月。
正常帝王的陵寝会很早就开始选址着手修建,但周满太过于年轻,而且他从不允许别人提起这件事,所以他突然驾崩后,各部虽然都在赶工,但进度依旧缓慢。
特别是他没有子嗣,新王即位分走了很多关注,还是因为有以太仆长为首的心腹着力安排,才能赶在殡葬吉日前修建完工。
被拖出监牢那个狭小的门洞时,她才惊觉自己对有风有光又宽敞的世界是多么想念。
房夫人嫌弃她又脏又臭,捏着鼻子叫人替她梳洗,然后她就像货物一样被扔在一个又小又破的马车上,跟着周满的棺椁一起被送入陵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