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比弟弟大三岁,M确实太贪玩,并且什么都想玩,都敢玩。最重要的是文化革命开始后,停课闹革命的口号之下,革命学生都去搞串联,大学、中学都不上课了。文化大革命没给予小学毕业的M们“革命大串联”的资格,把M们挡在了文革大门之外。但是,賜予M们有了尽情玩耍的时间。
春天养蚕,M带着弟弟走十多里路去郊外采桑叶;夏天游泳,天天在山后的三间塘泡上几小时,有时还带着弟弟去很远的湘江河里游泳;秋天捕知了,在铁路沿线的树上爬上爬下;冬天打鸟,带着弟弟在烈士公园树林中转来转去。
顽皮的M经常用弹弓打麻雀时无意击烂了附近农户屋上的瓦,不时显本事去击碎路边电线杆上的绝缘瓷瓶。还带着弟弟和一些小伙伴玩“躲摸子",在别人家阁楼上串来串去,就像个飞天蜈蚣,每天带着弟弟和一群小伙伴玩得黑汗水流。
这年夏天,住前屋与弟弟同年岁的孙家小孩,去新河边的湘江里玩水时被淹死了。那天,M和弟弟亲眼见着小孩的爸爸采用很多法子想救活自己的儿子,却回天无术。这件事在M幼小的心灵里第一次感受了人死不能复生的震撼。而被更震撼并引起恐慌的是M的母亲,吓得M的母亲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要找到这两个顽皮的儿子,然后再做家务。
一个星期六,M带着弟弟在烈士公园与小伙伴们玩了一整天,回家后天已黑了。这次母亲意外地没数落他,只是给兄弟俩盛上饭后说声:快吃饭!吃完饭洗脸洗脚睡觉。便拎着一包衣物出门了。
M与弟弟中午合吃了一碗面,肚子早饿扁了,飞快地与弟弟吃完饭,去厨房把碗筷洗后,从瓮坛中挖出热水与弟弟一起洗脸洗脚。弟弟问:妈去哪啦?见哥不答又问:爸出差这么久了,怎还不回?M吼道:别啰嗦!睡觉去!
弟弟极不情愿地爬上床,M望窗外青石板般的夜空有几颗星星闪烁。以往星期六的晚饭是爸爸喝着小酒,妈妈往弟弟碗里夾着菜,姐姐从菜碗里挑出妈妈炸得很脆的小鱼往爸爸小碟里送,哥哥用茶杯给爸敬酒的美好时光。可是现在……
M昨日上午从爸爸单位门前过,又见爸爸与好几人低着头、脖子上挂块白色的大牌子站着。当时,M只恨手上没有一包炸药,真想把这个单位炸平了。
M在课本上还没有接触到“专政”这个词,也不知道专政是何意。但从爸爸的身上,M知道爸爸被文化大革命“专政”了。这个年龄的M他不可能理解出身无产阶级、工作这么努力的爸爸,为什么还会被自己的阶级专政? M也没去他的哥哥、姐姐,更没有去问妈妈。因为,哥哥、姐姐也不知为什么很难落屋,而常见到的妈妈脸上挂满冰霜。
这天,M从妈妈拿着衣物出门的举止中已清楚妈妈肯定是去爸爸被看押的地方了。
爸爸与4、5人同被关在一个废弃仓库的角落里,仓库大门外挂了把很大的锁,仓库对面小屋里有专人看守,M也给爸爸送过两次东西。
妈妈出门不久,弟弟便已入睡,M抗不住双眼皮打架,脑中却反复闪现着爸爸挂着牌子的画面,小小的心里恨得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