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是自然而然的老去,然后平静而安详地闭上双眼的。
廖铭宇已经去国外留学了,收到他消息说罗马走了的当天,赵知格和班主任请了假跑去廖家,看罗马最后一眼。
廖家的管家知道她和廖铭宇是朋友,亲自领着她进的后花园。
濒临死亡的罗马躺在一个布满五颜六色鲜花的台子上,身上盖了一层鹅黄色柔软的毛毯,原本它是静静闭着眼的,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朝它慢慢靠近的气息,眼皮缓缓撑开了一点,却是无神地望着她,好像没法聚焦清楚地认清她的样子。
随着罗马的一声低低的呜咽,赵知格的眼泪哗地一下子落了下来,没有一点的前兆,悄无声息的。
一旁的管家神情有些呆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给她递上一条干净的手帕,仔细一看,头发花白的年迈管家眸子里充盈着湿润,眼眶红红的,克制隐忍着内心某种悲怆的情绪。
尚且年轻的赵知格控制不住,已经无声地哭成了泪人,罗马喘息的声音尽管愈来愈微弱,却一点都没有被他们压抑着的哭泣声掩盖。
这是赵知格第一次接触到死亡,阿拉斯加的眼睛微合着,似乎只是疲累困倦了一般,眼皮缓慢地撑开,又缓慢地合上,一直被廖家精心打理的毛发依旧柔顺,但四肢僵硬的触感,如冬日干燥易折的枝丫,轻轻一碰就会折断。
随着罗马的身体逐渐冰凉,管家用温暖的毛毯将它轻轻地包裹起来,草地挖开一处土坑,正好是容纳罗马体型的深度。
罗马被管家放进那一口又深又黑的土坑里,正值盛夏,花园阳光明媚,泥土芬芳且混入了各种鲜花的香气,如此宁静的午后,花园里却是进行着一场令人沉痛的葬礼。
那些色彩明艳的风景,逐渐在她的眸子里褪色,失去原本的生机,变成一幕幕黑白的无声电影。
管家将土坑填上黑色的泥土,背对着她,抬起手偷偷抹了一下眼角,爬墙虎上缀着几只白蝶,它们扇动翅膀飞向无边无际的苍穹。
罗马走后,赵知格有一段时间总会心不在焉地望着教室窗外,十六七岁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她慢慢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其实也和罗马一样,短暂而无常。
试想一下,她坐在教室里的时间,世界上同时发生的事情会有多少呢?
有人刚刚出生,有人恰巧同时间死亡,有的人和她一样安好的坐在教室里读书,也会有人像外婆家附近商店街的不良少年,经常堵截欺负比他们年纪小的孩子,回到自家又会挨父母打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无数的人在走自己人生的路。
因为可以从她妈妈那边多拿点抚养费,舅妈他们和姑妈一样也是支持她学美术,未来考到本地的师范大学,毕业回学校当个老师是一条足够安稳的道路。
对此,高中的赵知格深信不疑,曾经她因为对廖铭宇笔下斑斓的崇拜,而接触到了美术,然而,现实是她既没有廖铭宇那样的绘画天赋,也没有他的家世背景,她从不敢想自己会有一天能和廖铭宇那样,自由自在地挥舞画笔。
她只是在情感最丰沛的年纪里为自己争取了一点喜欢的东西,却从没有想过这个东西能让她飞翔。
然而,罗马之死让赵知格的内心隐隐产生了动摇。
她忽然自觉到自己在这一方小小的平城就像井底之蛙,而且孤单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赵知格旁敲侧击问了姑妈,她也想和表姐一样考外地的大学。
当时,她和姑妈在客厅择菜,听到她的话,姑妈表情很是惊讶她会有这样的想法:“知格,你爸妈已经分开了,离开平城,没有姑妈,没有外婆舅舅他们,没有我们这些人帮衬,将来会有多难过你知道吗?”
“你表姐那心思打小就野,所以才死命要考外地,你那么懂事,怎么能跟她一个样?”姑妈菜也不择了,语重心长地跟赵知格讲她所谓的大道理。
从师范生在社会上多么吃香,到未来在平城买房找对象,做什么事都有亲戚们帮衬会有多么的顺遂,并且拿出街坊邻居或者某个她听都没听过的亲戚做例子说明。
“再说了,你爸妈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也有各自的难处,知格呀,你也长大了,要体谅他们知道吗?”
姑妈摸摸她的头,很是亲密呵护,但赵知格能够听出姑妈的言外之意,就是尽量不要去打扰他爸妈的家庭。
其实姑妈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这个道理道出了她孤单的部分真相。
人命比草贱,而这个人命的价值比不比草贱,和客观因素有关,也更取决于人心的度量。
亦如当年,比起和赵铭搞好关系,赵知格有没有被欺负对她爸爸而言重要吗?
两权相比较之下,她的痛苦是可以被无视的一方。
而妈妈呢?
新的家庭,新出生的弟弟,是她另一段人生的开始,赵知格是她无所谓轻重的过去,弟弟出生以后,她更是可以被忽视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