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出这件事以前我并没有花功夫去想斯内普教授会如何反应,他接过我手里那一小份的活灵汤剂,皱起眉毛,“这是什么?”
“我的母亲生了重病,”我说,“我想救她,从家族藏书里看到的配方,但是出了点差错。”
“自作聪明。”他不屑道,却没接着说什么,甚至有些匆忙地走到了他另一张桌子前,将魔药倒入一个古怪仪器顶端的小碟子中,浅绿色的液体漂浮起来,水雾状地分离开。
我并不怀疑他能分析出来,为了节省时间还是开口道:“它叫活灵汤剂。”
斯内普教授猛地望向我,脸色阴郁,“你从哪里拿到的配方?”
我不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我知道它已经失传了,但是我找到了一张羊皮纸……上面的署名是T·Marvolo,应该是——神秘人本人留下的。”
他像是忽然被蝎子蛰了一口。
我努力做出一副“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听见教授凉气森森地说:“那么我要恭喜你,制作成功了一剂传说中的魔药?妙极了,你已经用它做了什么?”
“我没有那么鲁莽,”我无法自控地红了脸,想到那个山下的小女孩,心脏又往下沉,“我是说……它是那个人的手笔,他是真正的天才不是吗,假如我碰巧成功了……”
“你对神秘人又知道多少?难道也能从书上的白纸黑字里看见?”
我喉咙里像是卡了一根鱼刺,出声微弱:“我,我失败了……还是魔药本身就有问题?”
“为什么不在动手之前想到询问我?”他讽刺地说,“你才疏学浅的老师,可能不知道怎么评判你的作品。”
他手一挥,仪器上的水雾消散。
“然而非常不幸,他凑巧知道这副魔药,知道黑魔王的发明,”他大步地走到我身边,目光仿佛实质的重量压在我肩膀上,“还足以判断,你做得很成功,应该给你打一个‘优秀’的分数……”
我仓促抬头,直直地撞上教授深黑的眼瞳。
他看我的目光里有清楚的克制之意,我不知道他在克制什么情绪,只是看上去非常复杂,让我感到羞辱又慌乱。
“斯内普教授,我——”
“你恐怕并不知道,改良版活灵汤剂的真正效用是什么。”他打断道。
我的头脑一瞬间陷入空白。
接下来我得知了自己努力了一整年所获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没错,强大的治愈效力,无论怎样严重的伤病,都能立刻重获生命,谓之“活灵”,然而那就是昙花一现,让垂死的人回光返照那么几天。
神秘人曾经用它来对付俘虏,只要还有一丝气儿就是一个活口,配上食死徒们残酷的折磨手段,不愁套不出消息。
日记本中的里德尔面对我的戒心亦是做了保留,那句话应在这里,他明明知道我想救治母亲,却不告诉我这药只是给一段苟延残喘的生命,故弄玄虚的“巨大代价”和“一些欢愉”,在我发现之后就变得清楚又辛辣。那个俊秀却阴冷的影像再一次出现在我脑海里,他嘲笑着,眼睛和嘴角的弧度都愉快地扭曲起来。
绝望瞬间将我吞噬,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还要拼命保持镇定,回答斯内普教授的责问。他要知道我过去一年是不是都在忙活这个,我在几个月前密室那件事里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我发誓自己和那个日记本没有关系,只是碰巧,我也没有唆使任何人去开启密室,那是神秘人的残留主使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原理。
撑着一口气回答完,我再也说不下去,几乎要忍不住眼泪,只能低下头。
肩膀忽然一沉,斯内普教授的手落在我的左肩上按住。
“你崇拜神秘人?”他的声音忽然像没动过情绪似的。
“不,没有……”
“你说他是个天才,信任他留在你家的东西,相信他在日记本里说的话,”他慢慢地说,“在他的时代,年轻人们都这么想。”
我刚想接着反驳,就发现,自己确实信任着神秘人这个名号。之前一直都抱有不确定,担心那张纸只是骗人的把戏,只是别无他法而姑且一试,在米里森险些被佩里普兰藤杀死后,我放弃过,怀疑自己在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制造灾难。可里德尔出现,他的名字又被证实后,我的担心就完全转向了自己能否成功的问题上,我的确,在某种程度上,认可那个人的功绩。
即便父亲告诉我那个人走了错的路,我的内心仍然承认,那是个伟大的巫师。对他犯下的罪业,我难以建立联系感,毕竟他失势时我还只有一岁,就像阅读魔法史时捉摸不到那些重大历史事件中的残酷血腥一样,冷漠地旁观着,要评价也只会有一句:历史的车轮。
我甚至觉得,现在他被看做罪大恶极的魔头,不过是因为成王败寇,要是他当年成功了,现在必然又是一番境况,日后人们提起他也一定是另一番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