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光乍现,婴宁正趴在桌上安静地睡着,手边翻开的话本上正画着主人公梦会情郎的情景。
婴宁微扬唇角,片刻后她从美梦中抽离,缓缓睁开双眼。
睁开眼时,吊死鬼正站在她身旁,拖着长舌认真看着话本子上的内容,双头婴儿则趴在地上无聊地玩着自己的脐带。
这样的画面看得太多了,婴宁已经感到麻木,视若无睹地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又用拳头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肩膀。
昨夜的事闹得她睡不着,只好半夜起来看话本子,后来就不知不觉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想到昨晚的事,婴宁还是觉得很奇怪。
昨晚被小宝的叫声惊醒后,她立刻发现平日里围在身边的妖魔都消失了,当时她便猜到,那个古怪的男人又出现了。
虽然后来她在院中没有看到男人的踪影,但婴宁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人一定就藏在附近。
她感到奇怪的是,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身边的妖魔好像很怕他?还有,他为什么总是出现在自己身边?
婴宁单手托腮思忖着,可想了半晌,也想不通那男人的事。
不过昨晚那人帮她教训了薛宝麟,应该不是坏人。
婴宁正想得出神,一声惨叫突然响彻整个桃李村,将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的心咯噔一声,急忙换好衣裙出了家门。
声音是从李村长家中传出的,婴宁到时,李村长家门前已经围了很多人,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村长家中还不时传出阵阵的哭声。
花儿姐家就住在李村长家旁边,看到她从人群中挤出,婴宁也就省了自己挤进去的力,直接拉住她问道:“花儿姐,发生什么事了?”
花儿姐的神情有些紧张,回头看了一眼旁人,然后靠近婴宁耳边小声说道:“常有死了。”
常有是李村长的儿子,比婴宁年长五岁,是个十分憨厚老实的人。
“死了?”婴宁有些诧异。
花儿姐抿嘴点了点头,压着声音继续说道:“死的老吓人了,两个眼珠子向外冒着,眼皮都合不上了,还大张着嘴,两只手也直愣愣地伸着,按都按不下去。”
这死相听着就诡异。
“常有哥生了什么病吗?可我记得他平时身体挺好的啊。”婴宁奇怪地说着。
花儿姐朝她神秘地摆了摆手:“他那死法一看就不是生病,肯定是撞邪了。”
说完,花儿姐想起家里还饿着肚子的孩子,于是和婴宁道别,匆匆向家走去。
婴宁轻蹙眉头,担忧地望着人群的方向,踌躇半晌后她抬脚挤进人群中,终于挤到前排,未等婴宁看清屋子里的状况呢,一阵寒意扑面而来。
这种感觉,与婴宁从前遇到的妖魔完全不同。
这寒意要更加阴冷,更加危险,甚至压迫地婴宁有点恶心反胃。
她慌张地从人群中退出,然后小跑着回到家中,从箱子里急切地翻出红斗篷,也顾不得上面的破洞就急急地披在身上,把自己整个人裹住后,又紧紧握住怀中温热的玉牌。
李村长家中的东西带着无比强烈的恶意,被其盯上的猎物,不死便不可解脱。
本能告诉婴宁,绝对不能招惹那东西。
她深吸了几口气,平复狂跳的心脏后,愁闷地看向窗子。
如果她看不到那些东西就好了。
这样她就不会一面恐惧,一面愧疚......
李村长家中的哭声从白天持续到傍晚。
村里的男人们将李常有的尸体放入一口薄皮棺材中,打算将棺材先抬到土地庙,等明日再让亡者入土为安。
棺材从村长家抬出时,花儿姐正皱眉站在家门口。
天色越来越暗,抬棺材的几人身影越走越远,渐渐在周遭的晦暝中化作几个黑点。
一直盯着那几人看,花儿姐莫名打了一个激灵。
她搓了搓发麻的手臂,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然后她双手合十,口中念叨起来:“神仙保佑,神仙保佑,千万别让脏东西进了我家。”
话音刚落,屋内她那刚满三岁的儿子稚嫩地喊起娘亲,花儿姐这才转身进了屋子。
可她却没看见,一个身穿黑色麻衣、面色苍白的男人,也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
*
夜半三更,月明星稀,一缕烟雾悄然落至婴宁的家门前。
脚刚一落地,冥楼就轻抬右手食指,让驴棚中的小宝陷入沉睡,随后他冷傲地看向婴宁的屋子。
今夜他独自前来,没有了蠢笨的罗素和碍事的薛宝麟,要带走这个女人简直易如反掌。
他悄声走到窗前。
窗子没有关严,冥楼顺着窗子的缝隙向屋内看去。
屋内烛灯已熄,一片黑暗中,婴宁裹着斗篷、抱着双膝坐在床的里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