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郭嘉在找上何颙的时候所说,倒不至于真将乔琰所说的那个狗急跳墙的比喻给说出来。
该说不说,能驾驭戏志才和郭嘉这般人物,乔琰本身在促狭调侃之上,也委实是个人物。
想到她彼时写下的那一个“变”字,竟隐约有种风云尽在掌中的气势。
在听完郭嘉所说的“潜藏人选也需谨慎,以防陛下收回想法,甚至对士族从中横插一手不满”后,何颙狐疑地朝着他看来,问道:“乐平侯以何笃定于陛下会行此道?”
何颙其实更诧异的是,他总觉得自己从洛阳送走郭嘉,看他前去洛阳访友,分明还只是一两个月之前的事情而已,怎么才过了这么一点时间,他便成了乐平侯的说客了。
何颙倒不至于觉得郭嘉这是什么被人诱骗的行为。
这位跟他差了不少年纪的好友,他虽没给出个如荀彧一般王佐之才的评价,却也对其本事心知肚明,更知道他绝不是会将自己的前途轻易卖给什么人的性情,可见那位乐平侯是真有本事。
尤其是她还真的敢用人。
此等惊天消息换成任何一个人,只怕都不敢交给一个只认识了不到两个月的人来说,但何颙也不得不承认,倘若这消息属实,那么看似跟她联系并不密切的郭嘉,确实是一个最为合适的传讯人选。
因为没有人会将他和乐平侯联系在一起。
郭嘉闻言回道:“只因乐平侯今日孤身面圣,所见即为所得,更因为从光和七年年开始到如今,乐平侯于乱象之中崛起,从未一个错误的判断。旁人只见得她青云直上,享有民誉,这难道只是她的运气要比旁人要好吗?”
以何颙这等眼界,自然不会有这种想法。
乔琰年不过十四,却已有今日之地位,比之如今尚需得依托何进的袁氏兄弟,在何颙看来还更不该被放在年轻一辈的辈分之中。
那么她此时让郭嘉传来的话,也就显得格外重要。
在将郭嘉送走后,他当即去找了袁绍。
乔琰所知的人物关系也并未出错,如若说袁氏嫡长子袁基已于九卿位上开始打熬政治资本,其同胞兄弟袁术走的是恣意横行的军统升迁,那么袁绍便是士林党人之望。除却他未能功成的并州留取后路之举,他在既定的目标上所执行的并没有任何可指摘之处,故而对何颙来说,这确实是他极为看好的英雄人物。
他将乔琰让郭嘉所转述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知了袁绍,果见对方很快压下了那点因为消息来自乔琰而生出的薄怒,而是沉思着思考起了乔琰给出的情报。
刘宏想要用一种更加隐秘的方式选出早有计划的西园八校,这可能吗?
很有可能!
零陵观鹄尚且只是给自己封了个平天将军,渔阳张举却是实打实地给自己封出了个天子出来,马腾、韩遂这些西凉贼子更是将手伸到了三辅地带,处在天子位上的那位必定要对自己现如今所拥有的权柄珍而重之,甚至觉得尤有不足。
而以袁绍所见,刘宏近来看似依然倚重何进这位大将军,却时而表现出反复的做派,也在这看似的恩重之中,依然保留着宦官的地位。
按理来说,外戚掌兵,在东汉乃是常态,譬如和熹皇后的兄长邓骘,譬如顺帝、桓帝皇后的兄长梁冀。
可或许是因为桓帝的最后一任皇后窦氏之父窦武意图诛宦,触犯到了天子的权柄后为刘宏所杀,导致这位天子对何进的心思也是提防重于信任。
在这种情况下,借用一个别的名头来选拔天子私军,既可服众,也可免于旁人插手。
那么,乔琰在获知这消息后选择告知于他们,这可能吗?
同样可能!
此女虽让袁隗在朝堂上丢了脸面,也让张懿被迫退出并州,可从未触犯到袁氏的根本利益。
袁隗从三公位置上下来,归根结底也是正常更替,而非是遭到了什么波及影响。
正如她所说,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经由短时间内利益联合起来的人。
士族所要的是进一步掌握行动自主权,让这世上再不至出现党锢之祸的重现,而乔琰想要的是并州不至发生危及到她那乐平的动乱。
凭借这两个在此时恰好有交汇点的诉求,形成利益同盟并无不可。
因这是双方牟利之事,她的举动才有了足够的信服力度。
袁绍心中一番思量后朝着何颙问道:“伯求如何看待这条消息?”
“这是一条试一试也不吃亏的消息,不过或许对本初来说是个坏消息。”何颙回道。
说是说的坏消息,在袁绍的脸上却并无多少不悦之色。
他又如何不知道何颙所说的坏消息是个什么意思。
若是要按照乔琰的建议行事,他们在此番选拔中只能是潜藏人手,在背后为其出谋划策而已,像是袁绍就不能按照原本的计划,在西园八校中占据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