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懿感觉自己此前被吓白了的脸色,现在又要因为气血上涌而发红了。
等到蝗灾平定后再向天子请罪?
天子届时是否会怪责于乔琰的莽撞之举尚且不说,他这位刺史必定是要遭到重罚的。
不能采纳下方郡县之中极有远见的意见便也算了,还被乐平侯来了一出临阵夺权之事,这简直是要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行为。
在大汉这“自天子,无不佩剑”的武德风尚之中,乔琰此举算来还该当为人所赞誉,正有义烈之风。
张懿也忍不住想到,她就算是当真要受罚,又会被惩处多少呢?
张懿此前依托于汝南袁氏荫庇,而颇有些唯袁公马首是瞻的样子,现在总算让自己的脑子开动了起来。
设若她值此夺权之时,真、将这蝗灾在并州境内的负面作用给压制了下去,那么起码也能混到一个功过相抵的程度。
他更在此时想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事实——
乔琰提到的龙骨翻车乃是为了提前完成旱田洒水工作,避免其成为蝗灾之中蝗虫产卵的场所,无疑是对这灾害有过估量的。
而她敢在此时抛开乐平而来,只怕那地方的筹备工作也已经被她完成得差不多了。
否则,她又有何凭据去做那请罪之事!
要是让乔琰知道张懿此时在想些什么东西,只怕会想问一问他,若是几个月前他能有这么个思考的头脑,又如何会出现今日的情况。
对如今的张懿来说,或许唯一能够让他感觉到安慰的就是,在他被人五花大绑“禁足”于州府之后,他又随即迎来了个邻居,正是这太原郡的太守。
按照乔琰的逻辑就是,这太原郡太守因郡治也在晋阳,跟张懿所在的州府位置着实是太近了些,她上来踹门的行为也丝毫没有加以掩饰,倘若太守快速召集兵力来对她造成什么威胁,那还不如她这边先下手为强,先把太守也给绑了。
反正绑一个也是绑,绑两个也是绑。
在她已经先行将州府长官给拿下的情况下,对着下一级的太守出手就是典型的债多不愁。
“我早知她行事狂悖……早知!”太原太守气得直哆嗦。
那上党的郭太守在跟乔琰展开合作之前,还不是一看到她的时候就想到之前那出敲诈行为,太原这位也是如此。
他本觉得若无必要最好别见到她,谁知道这“见”还不是个正儿八经的见,而是这种被绑架过来的情况。
他到底是要比张懿在并州地界上待的时间更久,或者说他相对于张懿更有在地方上的经验,故而在褚燕和典韦领着人动手的时候,他虽没看出褚燕其实出自于黑山贼,还是其中的领袖,但他看得出来,这些人中绝大多数的贼性和游侠性质。
这就让他更心塞了。
想想都知道,这些人绝无可能是乐平县中的县吏。
这也等同于是将乐平县本身,以一种“别管信不信,起码是这么回事”的方式给摘了出去。
但他们两个难兄难弟这会儿能说什么?
若说希望她在治理蝗灾上出现偏差错漏之处,又好像是在希望并州不得好,若真要是这样传出去了,难保不是在能力不行被人制服的基础上还要多一条对并州无长官之心的罪名。
最后也只骂她是“放肆”而已。
可放肆又如何呢?
起码她已经如她此前和郭太守所承诺的那样,预备将那允许捕杀蝗虫的指令给下达下去。
这条命令若被她盖上了手边从张懿处夺来的印信,便代表着是州中最高长官的准允。
乔琰让戏志才去帮忙写请罪书去了,自己倒是正可以斟酌一番在这捕蝗上的说辞。
这东西既是给其他各郡太守看的,也是给并州民众看的。
那么一来不能写得太过晦涩,以免在理解上出现什么偏差,二来,她需要以足够直白的话,破除这些百姓对捕杀蝗虫的顾虑。
并州其他各处也到底不是乐平。
于是她提笔而来的第一句就是【陇亩之植,民命之所系也,一旦尽于斯,年岁不卒。】(*)
用足够通俗的表达便是,没田没粮,也就过不完今年,你们看着办。
她又随即写道:
蝗虫固为虫中之皇,来即遮天蔽日,然而州中多处蝗神之庙,也并未能让蝗虫减少肆虐,或者绕行并州而过。
此前还没来并州的时候,甚至一度得见过中原蝗神庙前草木尽损,可见蝗不通人心,纵为神灵也必为恶性之神,既然如此——
谷物庄稼方为民生之本,纵有蝗神在上也不可动摇。
州府不愿见并州于群狼环伺之下还需忍受饥荒之苦,因此下诏各郡即刻捕杀蝗虫,不得有误。
【若因诛蝗神有所冒犯,此过在州府一人,不在下方黎庶。】
典韦如今跟着乔琰混也有个一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