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获得安全感的家里。
倚在门上的男人冷静了良久,随后将控制不住发颤的手伸进了风衣口袋。
细微的颗粒依旧沾粘在口袋内壁上,指腹能明显感受到粗糙的触感,明明已经能猜到是什么东西,可裘德却迟迟没有凝聚起面对它的勇气。
漫长的两分钟过去,裘德长叹了一口气,将沾了几粒的手指拿出,只是在鼻下嗅闻了一下,就确定了这些有点硌手的东西是盐粒。
男人虚无地笑了两声,无力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板上,单手捂住眼睛突然大笑了几声。
崩溃、绝望和痛苦在顷刻间如同山洪海啸般席卷而来,将裘德这艘自五年前便开始强撑的破烂小船打得七零八落。
被仇恨蒙蔽的眼睛干涩得流不出任何眼泪,笑反倒成了宣泄情绪的唯一方式。
裘德在门边一直呆坐到日落,昏沉的暮色从窗外浸染到了屋内。
没有开灯的室内像一个没有生气的荒漠,明明家居摆设都是鲜艳缤纷的颜色,在褪色后经由橙橘的黄昏照拂,是跃然纸上的悲凉和孤寂,找不到一丝一毫生活的烟火气。
裘德起身走到家里唯一一副照片前。
画面里是温馨的一家三口,在阳光明媚的花园里展露笑颜。
正中心的少年裘德青涩又甜蜜,像个爱撒娇的孩子挽着父母的胳膊,朝着镜头阳光欢笑。
时光无情,当初精致干净的全家福虽然被主人保存得很好,每日都有仔细地擦拭清洁,仍然无法避免画面变色和泛黄。
裘德温柔地抚摸着合影里父母的脸颊,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半陷进角落的阴影里,像躲在暗处的伥鬼。直到落日完全沉入天际线以下,裘德的身影也彻底被黑暗吞噬。
他在黑暗中打开全家福下的斗柜抽屉,从一个木盒里取出装满了棕褐色物体的玻璃瓶,并将口袋里剩下的盐粒用棉签蘸取放进了空瓶中。
大门被轻轻打开又轻轻合上,夜风吹起蔷薇花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如无声的挽留,却被裘德皮靴踩过石板地的脚步声盖过。
远处的喧闹声从广场方向渐弱地传来,裘德独自往无人而寂静的海边走去。
大海为博斯墩岛带来了生存的资源,但没换来人类足够的尊重。夜晚的大海是吃人、暴脾气的怪物,没人想去触它的霉头。
裘德绕道去了偏远的西南角海滩,那里满是被海浪冲上岸的碎礁,锋利得像是凌乱的刀片,就算是穿着坚韧的皮靴,都会担心遍地的碎礁石会割伤脚底。
再加上这边的海岸线支离破碎,从海滩延展到海里的陆地部分非常短,松软的沙石过后直接就是垂直的海底断崖。
从碧绿清澈的近岸到漆黑深渊只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加上离岸流多发,即使是有几十年经验的老水手,都不敢在此处多逗留。
没有开发利用的价值,这片海滩也渐渐荒芜废弃。
裘德或许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经常光顾此处的人。
涨潮的海水不断冲刷着岸上的礁石,漫过裘德的鞋面,打湿他的裤脚,淹没他的小腿。
裘德停在距离断崖只剩两三米的地方,攥紧了拳头双膝跪在冷硬的砂石上。
咸湿的海水在脖颈下起伏,合十的双手抵在眉心,紧闭的双唇微微张合,瓮声念动着祷告的祝词。
天堂的上帝没有听见,但深海的邪恶种族接受了召唤。
和晕开的墨汁没有什么分别的渊海开始沸腾,旋转,原始的气息逐渐从海底泛滥上来。
即使并不是第一次直面这些非人可怖的生物,裘德还是会被堪称亵神,噩梦,烂泥般的面目惊悚至心跳失控,呼吸错乱。
在都市小说中一直拥有最艳丽的容貌,最摄魂的声音的人鱼,祂的眷族却是用世间最丑陋的词汇去形容都不为过。
粗鄙和肮脏的犹如垃圾融合出来的产物,拥挤在一张肿胀苔绿的褶皱脸皮上,五官似乎在硫酸中浸泡过,已经分辨不出明显的特征,也只有比人类更修长,长了鳞片和璞的四肢是唯一清晰的部位。
它们好似宇宙大爆炸之后残留的废弃物,连声音都填充着被磁场排斥的杂音,听了只会令人耳膜刺痛,思绪只剩下混乱。
伸出藻类般无骨瘫软的蛙爪向他索要信物,是每次见面时必须的初始流程。
但这次它们却一反常态,跃出水面之后似乎非常兴奋,嘶哑阴暗的声音不断地从它们歪曲变形的吻部泄出,嘎吱嘎吱仿佛不堪重负而摇晃的绞架。
裘德被眷族们的反应惊楞住,过了一会儿才从口袋拿出了两个玻璃瓶。
棕褐色的瓶子里是裘德从禁地装回来的土壤样本,据说禁地的每一寸土地,都有神明存在过的气息,这些流浪悲怜的眷族只能靠着微乎其微的残余去感知拥抱自己追随的信仰。
以往都迫不及待地抢走的眷族现在却对其视而不见,反倒是在翻涌的海水下几乎只能看见一个孤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