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付出灵魂和生命,而坐在高塔顶端俯视众生的上等人却养尊处优——这只是众多反例的其中之一。
非要说苦难有什么作用,那就是它能让人的愿望变得十分朴素,比如现在,雷只想喝口热水,好稍稍慰藉它被雪水浸得冰凉的胃。但他的燃料已经完全用光了,这种鬼地方也很难找到什么能烧的东西,身边唯一能发出光亮的,就是那盏只舍得偶尔点亮的煤油风灯了。
一路上他倒是看到了几个图腾柱,但这些被雪水浸透,冻得梆硬的雪松木根本没有点燃的可能,而且没到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也没必要毁掉这些前人朝圣的纪念物。这些纪念物上除了图腾之外,还刻着一些名字,那是朝圣者们的署名。
雷没有放过自己经过的每一个图腾柱,他期望能在那上面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对于能否找到科雷亚的痕迹,雷心里其实没抱什么希望。他曾在千年前的历史幻境里见过她活生生的音容,但千年的时间跨度,却把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实。支撑着雷前进的是他的顽固,还有一个不甘的赌徒的心理。
雷的脚腕开始严重酸疼,他没有脱鞋,也知道自己的脚腕多半已肿得厉害。积雪不光让他脚步迟滞,还磨损着他的膝盖和脚腕。伴随着长夜的,还有咆哮的冰风,这大大加速了雷的热量消耗,很快就用尽了自己的口粮。
明知线索可能就在前方,雷却发现自己可能没法支撑到那里了,他没敢多想,前世的经验告诉他,到了需要考验意志力的时候,一意孤行的人要比谨小慎微的家伙活得更久。
从太阳下山到后半夜晨光熹微,至少过去了两天,雷已经对寒冷感到麻木,身下仿佛装着一对自行驱动的义肢,载着头昏脑胀的躯壳前行。他已经没有用学徒之心辨认方向,超凡能力对体力的消耗实在过于奢侈。当天际铺来的第一线晨光驱赶着山脉的暗影,和雷的脚步交汇,雷失神半晌,才恍然惊觉。
自己度过了长夜。
他拄着图腾柱,这半米高的雪松木竟然也能充当拐杖,不过现在它已沉重堪比铅块,恐怕象征意义早已大于实际。雷抬头准备去看朝阳,直起腰时却一个趔趄,摔倒在雪地里。
他气喘吁吁地爬起来,抬手遮挡阳光,回头看去,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图腾柱。
雷愣了一下,他回转身来,就在他脚边,一块图腾柱迎着朝阳。
粗砺的图腾线条旁刻着“科雷亚·里希纳”。
“科雷亚……”
雷一时不明白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感受,这个名字让他移不开目光,让他惊喜,却又感到遗憾和陌生。这是他曾见过的那个科雷亚,却也不是,并非是千年的光阴让他们互不相识,说到底,永续之境里的科雷亚只是幻象,而在真实世界,这个在图腾柱上刻名的科雷亚从未和雷见过面。
雷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他坐下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用力把自己的图腾柱插进冻土层。
这时他抬头北望,一座陡峭如笔的晶莹高峰在风雪里若隐若现,直入云霄。
“哈库塔纳山。”
雷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就如过度的饥饿已让他有了饱腹的错觉,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图腾柱。
要是坎普在,肯定会劝阻自己先准备氧气瓶。雷心想。
但苦难的折磨已让前进变成一种本能,他迈步走向那座山峰。
……
天鹅绒般的细草在微风里飘摇,峡谷里洁净无尘,琉璃般的树叶抖动着,百合,蒲公英,雪白的杨花漫天飞舞,空气里弥漫着蜜一样的花香。一只白色的蝴蝶落在雷的鼻尖,雷抬手拂开,蝴蝶在他掌心化作冰凉的雪水。
他抓了一把雪胡乱塞进嘴里,不再去看脚下的峡谷。那是他的大脑里产生的幻觉,随时可能击垮他的意志。这并不是和他作对,他已记不清攀登了多久,只知道来自身体的本能已声嘶力竭地呼喊,再不停下他就要迎来死亡。
尖刀凿开冰面,他单手用力,攀上冰崖的落脚处,又故技重施,继续向上攀登。
炼金术士认为,自然进化中产生的本能具有积极意义,但也有许多粗劣之处,譬如恐惧让人能趋利避害,也能在关键时刻瓦解斗志,所以粗劣的灵魂需要升华。
但还有其他克服本能的方式,雷隐约明白了守界者为何朝圣。他的意志已油尽灯枯,恍惚间,一道若隐若现的背影在他前方攀登,回忆在他脑海中闪逝。
“那山上有什么?”
“升华的自我。”
雷用力攀上峰顶,将晶莹的冰雪和匍匐的群山踩在脚下。狂风咆哮,云气变幻,雷沐浴高天的金色阳光,身上的冰雪迅速化去,在他的正前方,一柄森然利剑在朝阳下金辉夺目,近半没入坚冰之中。
“绯霓翗斯!”
雷想张开双臂高呼,却一下瘫倒在地,沉重的疲惫感涌入四肢,值得庆幸的是,他拼尽最后一丝余力握住了剑柄。不可置信的喜悦涌上心头,一丝疑惑却从眼底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