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孟渟拦了辆出租车。
她坐在车里,此时车内电台正在播放着晚间新闻,电台里的女声温柔细腻,谈吐落落大方,沿路有明亮的路灯一闪而过,照在她的脸上时明时暗。
孟渟转头看向窗外。
车窗里倒映的她面无表情,紧抿的唇苍白没有血色,被雨打湿的头发伏在她的额前。
狼狈。
此时此刻恐怕没有人会比她还要狼狈。
窗外的天色已经晚了下来,但独属这座不夜城的繁华此时才算真正开始。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正值人们下班的高峰时期,人行道处人群如潮水般熙来攘往,车水马龙将这眼前的灯红酒绿拥得纸醉金迷。远处高楼林立,大厦拔地而起,商城鳞次栉比、门庭若市,万家灯火通明。
孟渟透过车窗看着他们。绚丽的灯光在她的眼波流转但很快转瞬即逝。
车外又飘起绵绵细雨。
雨水无声地飘到车窗上,很快滑落,而后消失不见。
孟渟忽地不受控地想起很多事。
是她小学某次转学的时候。
那天放学回去,也是这种天气。雨天。她没有带伞,淋了一路的雨。她的全身湿得漉漉,但站在门前,她却不敢开门进去。
因为她害怕。
害怕里面的人看到她这副模样会问她怎么回事。会问她为什么不带把伞呢。
对啊。她为什么不会带把伞呢。
她为什么会被眼前区区这场小雨弄得这么狼狈呢。
那时候的她很不理解,为什么其他那些没有带伞的同学却可以不像她这样狼狈,就像她很不明白每天放学时候校门口会停着那么多辆将道路都堵塞的接送孩子的车。
从此以后孟渟格外讨厌下雨天。
她讨厌那天下雨天的很多东西。讨厌当时那把没有在她身边的雨伞,讨厌那些跑过会溅她满身的积水,讨厌那股门前吹得她瑟瑟却不能躲避的冷风,讨厌她的顾虑,讨厌她的害怕,讨厌她还要编造合适的谎言让他们彼此都不觉尴尬难堪。
她讨厌转学,讨厌奔波,讨厌寄人篱下,讨厌电话对面的人轻飘飘一句话,她就不得不跟着走。她讨厌一切,她甚至讨厌她自己,讨厌冠以孟渟之名存在的她。
但是她没有办法。她太小了,也太脆弱,她没有能够改变的能力。
后来的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身上带一把伞。而这个习惯,哪怕是现在已经长大的她,也还是没有改变。
而那天所有被她所讨厌的事物,最后都被她泰然地归结成一个难以受控的下雨天。或许只有这样,才会让她觉得自己至少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狼狈,和可悲。
孟渟收回目光。
她闭了眼,只觉浑身疲惫。
幸好周烨出差不在家。她心道。
-
又是新的周一,孟渟转来这个学校的第二周。
眼前桌面此时正摆着翻开的英语笔记,里面密密麻麻,记着大段大段从各处英语报刊和试卷上摘录的语法和常见短语,孟渟眼睛虽然看着,但心绪却不知道飘去哪里。
她来得很早,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才来了两三个人。到后来,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说话声、读书声、谈笑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有些吵。
她不动声色地戴上耳塞,目光却不受控地飘向身旁那一方向。
位子还空着。人还没来。
他好像一向都很晚。孟渟心想。第一次见他,就是他迟到翻墙的时候,后来无论是早读、午休结束还是晚自习,再来就是昨天的竞赛集训,他都来得很迟。
昨天?
孟渟想到这里忽然愣住。
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忽地像走马灯似的在孟渟的脑海里失控般地急速放映。
试卷、惊雷、春雨、弯腰拾起的橡皮。
黑猫、职高、急速缩减的距离和她那把被撞飞的伞。
还有学校便利店前他拉住她的手,低声喊她的名字:
“孟渟。”
“孟渟同学!”
孟渟猛地一抖。
她虽然戴着降噪耳塞,但是这忽然来的一嗓子确实把她吓得够呛,也不知道是喊她名字的人音量响亮,还是她心里原就发虚。
孟渟抬头。
原来是陈昊年。
“早上好啊!”他热情地招呼道。
这家伙为什么总是喜欢这么一惊一乍的。
“早上好。”她无语地回应了句。
话音刚落,“让一下。”
孟渟不用抬头都知道说话的这人是谁。
她站起身熟练地给来的人让了路。
周净植跨过她的座位坐下。
气氛有些尴尬。
孟渟愈发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