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一过,济水才开江,便有船只往来了。
站立在甲板上的时云澜,看静谧江水漫漶着水雾,又接天连地的蒸腾开去,思绪也跟着升腾。
“现下他是皇上跟前新进得宠的红人儿,你嫁去做续弦夫人也好,妾室也罢,你以为这样的机会是能常有的?”
“世家儿女的婚配,哪个由得了自己做主。即便是你母亲还在,她也断不会纵得你自己去挑夫婿。”
“不过是因着生在这侯府里,才惯得你心高气傲的脾性,但凡失了这层身份,谁还能当你是个尊贵的主儿。”
......
“姑娘,起雪了,回舱去吧,仔细着了寒气。”
被侍婢苍苍牵回了神思,时云澜淡淡问道:
“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
留了书信跑出来,如今已有半月。
不知父亲看到她逃婚,不惜与侯府断绝关系的书信后,会不会对她失望至极。
时云澜默默叹了口气。
联想到母亲去世,新夫人秦氏五次三番要给她议亲,父亲开始还帮着推托,再后来父亲也沉默了。时云澜心里的那点内疚也就荡然无存了。
若嫁,夫婿还是要自己挑。
敛下目光里的坚定,时云澜拢了拢衣襟。
回舱前她又抬眸看了眼江面,往来船只不多,离着最近的平船依旧灯火通明,乐声阵阵。
“姑娘先歇着,奴婢去问问船家,早饭可有什么热乎吃的。”
时云澜倚靠在床边借着烛火随意翻书,渐有困意才闭了眼,忽闻有人喊叫,她一惊,便又起了身。
“走水了,船上走水了,快救火。”
打开舱门,就见苍苍不顾短褂起着火苗,向她这边奔来。
“快跑,姑娘快跑。”
“你不要跑,快把短褂脱下来。”
她向苍苍迎了过去,帮她褪去短褂顺手就扔进了江里,又褪去自己身上氅衣,对着苍苍裤脚上的火苗不住抽打。未再见火苗,时云澜才放下心。
“不要慌。”她盯着苍苍煞白的脸嘱咐,“你在这儿等我,不要乱跑。”
船头火势最大,甲板肉眼可见的被火舌寸寸吞没,眼瞧着就又要着到苍苍脚边。
时云澜一把拽过苍苍往船尾去:“怎么回事,不知道躲吗?”
她返回舱内,只拿了个小木匣子就跑了出来,然后就看到已被吓得呆若木鸡的苍苍。
“对面船上的‘小公子’,到我们船上来吧。”声音和镖绳一并落下。
顺着镖绳方向,时云澜抬眸,是离着最近的那艘平船。
甲板上站着身着墨色大麑的高大男人,火光映在他俊朗的脸上,五官被勾勒得深邃。
“我家公子邀‘小公子’过船来避一避。”九里壮憨的身子弯下,木梯便撑在两船之间。
“多谢公子搭救,不必了。”
敛下的目光扫到近前的镖绳和木梯,时云澜不动声色的后退,又把苍苍往自己身后拽,紧接着背过身便去解身上直裰。
苍苍大惊,对船上的公子还朝这边看着呢。
“姑娘这是做什么?”她压低声音问,慌忙去按时云澜的手。
“来不及了,快脱,只着里衣即可。”
既然按着不让她脱,那她就先帮她解了衣扣。
时云澜手刚触到苍苍衣领,苍苍下意识双手自保,又偷眼望向对船。
那公子已揽着壮汉转了身。
甩下直裰,时云澜起开匣盖,拿了出行前早已用油纸包裹好的票据,往里衣内里一塞,再抬眼,见苍苍还傻愣愣的站着。
秀眉交握,倒是一句埋怨也没有,在苍苍不及反应,已拽着她投了江。
“噗通~通”
九里应声回头,惊诧不已:
“公子,她们......投投江了?!”
晟丞渊不语,眉头微蹙,眸色幽深。
九里回禀新一日江上起了雪,他想着寒江雪该是另有一番景致。
站在甲板上赏雪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临船就走了水。
那侍婢的忠诚,那姑娘的果敢,他都看在了眼里,自然也瞧见那姑娘瞥见镖绳和木梯不经意间的退避。
他猜到那姑娘褪下直裰为的就是投江,不觉钦佩姑娘的冷静果决,可到了她真真投了江,他却是跟着心头一紧。
江水寒凉,姑娘家可受得住?
不由转了身,寻着渐退的涟漪,望见两朵已近岸边的水花。
“告诉三旬,暗中护送一下。”
声音沉闷带有几分恼怒,九里小心看向公子,刚好对见晟丞渊眼神凛冽,不禁心头一颤:怎么就生气了呢?
江水寒,时云澜心里怒气未熄反燃,拖着苍苍好不容易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