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降是被吵醒的。
意识逐渐回笼之时,身侧的吵闹声不绝于耳。
她盯着熟悉的帐顶发呆,迟钝的反应着今夕何年,耳边传来一声高吭:
“云佩姑娘醒了!”
紧接着立刻有人往这边来。有人扶起她,替她掖被角,往她身后塞了个软垫;有人将她额头上早已变得湿冷的毛巾取下,在旁边的热水盆里滚了几滚;也有人急匆匆往屋外跑。
沈云降有些受宠若惊,盯着那个为她擦拭手臂的婢女,问道:“怎么了?”
婢女抬起头,欲言又止,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婢女连忙给一面目慈祥的妇人让开身,毕恭毕敬地行礼:“夫人。”
李琡微微颔首,随后坐在床塌边沿,捉起沈云降滚烫的手,在掌心摩挲着,担忧道:“伯母今晨才赶回来,听说云儿昨夜高烧不退,现在还难受么?”
眸中氤氲的水雾逐渐攀升,模糊了视线。沈云降莫名心酸,却依旧是摇了摇头。
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四十余岁的妇人,便是收养她的武安侯夫人。
她的身份特殊,李琡便让她以流落街头的孤女的身份进了府;不能用真名示人,李琡便给她起了“云佩”作名;甚至为了让她心里好受些,专用“云”字称呼她。
夫人已经尽力对她好了,她怎么能再让夫人为难呢?
莹莹泪光于眼角滴落,沈云降半边脸依靠在李琡的掌心,泪珠被她的指腹拭去。
“对不起。”
她极轻道,如一缕抓不住的风。
李琡并没听见,只是将她搂进怀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像是在哄小孩睡觉。
“我听长聿说,他昨夜带你去了街上玩,不小心让你着了凉。我怪他太不知轻重,我们云儿年纪这样小,这么冷的冬夜就该少走动。子凛和子豫也就罢了,他作为家中长兄,居然还能犯这种糊涂。”
李琡絮絮叨叨的说着,接过婢女手里的药碗,空中冉冉上升的白雾带着药液的苦涩,直冲鼻翼。
她挥手让屋内的婢女都下去,拾起瓷勺,将白雾吹散,送至沈云降的嘴边。
沈云降忙想接过白瓷碗,道:“我自己来就好。”
但李琡执意要喂她喝药,她没了办法,只能顺从的小口小口喝着。
汤药温度适宜,只是味道实在冲人,入喉是一阵难捱的涩味,每喝一口她都要屏息凝神,生怕尝见苦后咽不下去药液。
屋外响起敲门声。
“夫人,老爷请您去中堂。”
“就说我在照顾云儿,抽不开身。”
李琡柔声道。
“老爷说有很重要的客人,请您务必即刻前去。”
一家之主发话了,李琡也只能放下药碗,可一转身看到沈云降苍白的脸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踌躇之时她又想到个法子。
“叫长聿来照顾你如何?”
李琡笑眯眯道,“难得长聿愿意带着妹妹玩,想必照顾妹妹他也是很愿意的。”
邬……邬斯衡?
沈云降连忙摆手:“没事……”
话还未说完,李琡替她重新掖好被角,道:“长聿向来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他犯下的错,不用我说,他自己也会想着去弥补。云儿不用跟他客气,这几日你就好生将养身子,其余的交给伯母安顿。”
窗棂被风雪拍打得吱呀作响,屋内暖意融融,沈云降一边喝着药,一边紧张的等人来。
她原与邬斯衡也不是深交。
她家中还未出事时,也是上京赫赫有名的将门世家,比武安侯府还要大上许多。
一年前,她曾在射礼上见过邬斯衡一面。少年游刃有余的百发百中,初出茅庐便能立于不败之地,令她十分惊异,恰巧他们两家是世交,简单引见便算作相识了。
她仍记得少年温润有礼向她作揖,明明是弯着眼的,却是说不出的疏冷。
以至于后来她隐瞒身份入府时,见他的第二面,少年不过瞥她一眼,她竟觉得羞愧。
就好像,想要瞒天过海的逆贼,瞬间被拆穿。
沈云降一个人等了很久,久到那碗汤药起了药效,她忍不住阖起眼,靠在床头的软垫上昏昏欲睡。
——“吱呀”。
推门声响起,沈云降立刻打起了精神,下意识往门的方向看去。
半开的门缝间,有寒风裹挟着细雪涌入,少年白色的衣袂翻飞其中。而后他将门关上,朝她走过来。
邬斯衡换下那身黑衣后,便又变回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很奇妙。
沈云降竟然觉得,昨日那般可怕的少年,会不会只是她的错觉。
待少年走近,她感受到他周身浓郁不散的寒气,清冽而冷淡的向她袭来。
她忽地想到了什么,开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