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将手里捏着的剩下的饼子一道塞进嘴里,捶胸顿足的灌了两口水喘过气来,这才慌慌忙忙在桌子上丢了几枚刀币,追着横道子的身影追了上去。
忘殊似有所觉,不着痕迹地回眸一望,却是不再理会那咋咋呼呼的师叔侄二人,只是跟着孟女随着人流朝大槐树下而去。
那株槐树于槐城之外远观之时便已然算得庞大无比,枝叶近乎遮盖一城,然而来到城中,于树下举目而观,却是更觉震撼,其枝叶繁茂,虬枝盘错,遮天蔽日,于是越向树下而行,天色便越是晦暗难明,唯有萤绿色星星点点的光芒于半空中浮动着,雀跃着,为槐城的夜晚增添些许光亮,只是越靠近那株大槐,光线竟逐渐明亮起来。
忘殊讶然望向空中四散飘摇的幽绿荧光,一时间,槐城的风沙竟是渐小,唯有飘摇不定的荧光于树下愈发多了起来。
忘殊目露讶异之色:“腐草为萤,流萤飞百草……槐城,竟有如此多的小精灵么?”
凡生灵,三亿八千八百八十八万种,其中妖精灵怪之属各有区分。
万物开了灵窍,哪怕先天蒙昧,无法移动身位,无法开口能言,亦谓之灵。
精则指百兽之属又或是草木之属化身成人,行走于人世之间。
而至于精灵之说,便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存在,多称以草木有灵却未能化形者,为精灵。
此时槐城到处飞舞着的萤虫,便是依附精灵而生存的附属之族,没有大量的草木之灵,又哪里能聚得起这般庞大的萤虫之数?
忘殊抬手,指尖碰触那漂浮于空中的萤光,下一瞬,荧光似是被吓到一般骤然散去,而后又渐渐融入到其他萤群之中,随风四处飘摇荡漾,如若置身星河,除却这萤虫的颜色怪异了些之外,竟也有种美不胜收之感。
孟女揪着她的衣袖,闻言而笑,颊畔发辫一摇一晃:“这些都是将军收拢而来的草木之灵……草木化精尚还好说,至少能跑能跳,遇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便跑。可开了灵智却又无法化形的精灵就惨了,天生地长,却又无法动弹,一不小心就要成了大补的食材。所以将军予以它们庇佑,它们便予以百姓田地生机,使人得以果腹。”
“不然,以槐城之地,我等凡人想要开田耕种,一年到头,又能有多少收成?”孟女摇头晃脑地道,“它们使人得以果腹,人便有余财行买卖之事,有余财买卖,便又商贾游族闻名不远万里而至……”
忘殊颔首,却是接着孟女未说完的话接着往下说:“如此,无论是妖精灵怪,可活一城之属矣,便有天灾,亦有富裕,亦能多活人命。”
“不过,这话却不像是你这一六岁女童所能说出来的。”
孟女笑笑,点头道:“这自然不是我能说出来的,这是不知多少年前,将军大人说的。”
“是么,能有这般见地,槐城将军的出身怕是不凡,只是,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被人叫做将军?”
不过,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海如潮中,忘殊顺应人流,跟着转了方向,她侧目看向身旁拽着她袖子的孟女,“你可知,这槐城过去,旧日里的名字?”
孟女偏头想了想,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槐城,就是槐城……听说,至少已经有数千年不曾改换过名字了。”
忘殊闻言却是有一瞬的哑然与失笑:“数千年?你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童罢了,如何能知往前倒推数千年?”
孟女瘪了瘪嘴:“我是年纪小,但槐城里的妖魔鬼怪们有活得久的啊,譬如说,我们槐城将军,自槐城扎根至今,至少已有三千多年……城中精怪妖鬼,也不乏有活了上千年的老人呢。”
这话说来倒是确实,自从人神之争过后,人与各族之间便有了隔阂,如槐城这般各族混杂之地……
思及城门口那身着甲卫,却又有额头带角少年守着的城卫,忘殊摇了摇头:“着实少见。”
孟女若有所思:“听起来,姐姐走过许多地方?”
忘殊含笑应道:“是啊,我走过许多地方。”
孟女蹙了蹙眉,抬头去看忘殊的脸:“那如若离开槐城,我们有要去哪里呢?”
“去……安邑吧。”忘殊思索着,半晌才给了孟女答案。
“安邑,是要去人皇治下去看看么?”孟女想了想,叹了口气,“可安邑距离槐城,何止千里之遥……太远了。”
远么?
其实倒也算不上远。
忘殊轻笑一声,任由孟女捂着脑袋发愁:“不过,你居于槐城,竟也知人皇治下的都城?”
孟女摇了摇头:“若是以前,自然是不知的……但,平定水患,还水入海,还地与民,划分九州,分岭八荒,凭此大功绩即位人皇,此事,当是天下皆知了。”
说得也是,毕竟这一场天水之乱,乱了将近七千年,而能够结束这一场纷乱的夏后氏,此等功绩除却登临人皇之位,也确实他人无功可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