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漠漠,风沙大起;日暮昏昏,时辰难辨。
风沙里,有女子携女童出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城池的方向走去。
忘殊挥了挥遮挡脸面的袖子,拂去打在面上的沙尘,却是手上掐了一个手决,登时,那风沙便被无形的壁垒隔绝。
“这里的风,一直都是这么大么?”她问身旁的小姑娘。
小姑娘仰起脸,头上沾满了黄沙的辫子随之往两侧一垂,乖巧地贴在她耳畔,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显得有些瘦脱了相的下巴颏格外惹人心生怜意:“快要到七月半了,寻常时候,槐城并不会起这么大的风。”
“槐城……”女子隔着风沙,看向不远处透着城墙轮廓的存在,半晌,自失一笑,“是啊,都这么多年了。”
“走罢,”她牵着女童的手继续朝城池的方向走,“你本就该是槐城人,到了槐城,你也该算是到家了——至此,你我之间的缘分便该到此为止,我将你托付于良人之家,供给钱财,由其抚养你长大可好?”
女童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目光定定落在槐城的方向,她便摇了摇头:“不好,我想与姐姐居于一处,姐姐住在哪里,我便跟在哪里。”
“那有你这般粘人的?”
女童亦是振振有词勃勃有理:“我阿娘说,她将我托付于你,那你便不能丢下我不管。”
“可你我毕竟无亲无故,我将你送给你的血亲族人可好?”
女童并不吃这一套,她很是认真地道:“我阿娘说,我生于世上,唯有两亲,如今,父死母亡,这世上,便再无什么血亲与族人了。”
“而且,秃驴也说,我于此地亲缘尽断之时,自有仙缘,”女童叹了口气,“你看,我亲缘尽断之时,仙人恰在身旁,不正应了那秃驴的谶语?”
忘殊轻笑一声,只是道:“秃驴的话你也信。”
二人渐渐走得近了,便能看得清原本被蔽日的风沙遮去的城池面貌。
那确实是一座城,三丈多高的城墙算不得高大,但用的却都是上好的方石稳固而成,方石错落间,城墙之上有槐树垂枝而下,郁郁葱葱,巍巍古朴,颇具底蕴。
洞开的城门上有石匾,石匾上镌着两个比女童都还要大得多的篆字:槐城。
遮天蔽日的黄沙在靠近城门时渐小,城门前也跟着排起了队,多是些牵着各种奇形怪状驮兽的人族又或是仅从长相便能看出有异的妖怪。
“有趣。”忘殊看着那城门口两列身着青铜甲胄的人族甲卫低声喃喃。
人族自女娲造人起,便多有受到欺压,有妖族以人为食,妖兽食人更是常态——当然,实力不如人者,人还食之。
然而在槐城,这等轻易便可看出是普通人族、充其量不过练体境的甲卫,竟能迫使那些个实力明显超出他们许多的妖族老老实实的排队等待检查入城,不可谓不少见。
便是女童也显得有几分惊讶,目光自那些手持长矛姿容精壮的甲卫身上划过,面露钦佩:“他们好生威武!”
然而话题也就这么被扯开一会儿,女童瘪了瘪嘴:“仙人,我不管,我阿娘临死前,将我托付给你了。你是好人,可你说是把我托付给一个不好的人,那你便也跟着成了坏人……与其担了这一份罪业,何不如好人做到底,让我跟在你身边呢?”
忘殊被她这一连串念得头疼,一指尖戳在她的眉心:“小小年纪,和秃驴走得那般近做什么,张嘴闭嘴因缘果报。那秃驴既然有本事算到我今日,如何不把‘你的’那份仙缘一道给了你,也免去你小小一个活在人世,受这孤苦。”
女童抱着自己的额头,小声道:“我问过他的。他说,是仙人和他西方教有缘,他不能强夺了仙人的机缘去。”
忘殊一时哑然:“这天下,谁不知他们到处说‘此物与我有缘’,如何今日便矜持起来了。还有,我能与秃驴有什么缘,孽缘么?”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忘殊也没了脾气:“罢了,你想跟,那便跟着罢。还有,我是巫,不是仙,以后莫要再叫错了。”
女童见她答应,一时喜笑颜开,一蹦三尺高:“好哦!”
“我还不曾问你,你叫什么?”
这一问,却是把女童给问住了,她微微歪了歪头,思索着:“我阿娘叫我大丫。”
这名字……忘殊蹙了蹙眉,看向她:“怎么取了个这么个名字?”
女童咬着唇,转了转手里用绳子缠住的骨戒:“我阿娘说,我的名字,原本是想要阿爹回来给我起的,但……自我出生,我阿爹再没有回来过一次,所以,就先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叫着。后来,我阿娘找到阿爹的时候,我阿爹已经……没办法再给我起名字了。”
前面排好的队伍向前走,她也跟着上前走了两步,手里丢丢转转的是那枚骨环被拽着系在上面的线绳滴溜溜地兜着圈,看似不在意的背后,掩没的是无人在意的情绪。
忘殊叹了口气,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