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道:“你不知道,我家里都是这个路数。你得空只问问林丫头,看她望大婶婶待她如何。”
这头说到黛玉,贾母忍不住就又担心起来,拉了陈氏说:“我只有这一个外孙女,从小养在跟前的,只盼着她好,恨不得一辈子护在翅膀根子下,时时刻刻亲眼见着周全安好才罢。如今姑爷替她做主,到底是有学问见地、能识人,我亲眼看到了那孩子,实在是个好的,原不该还有什么不足。只是这心里竟全由不得自己,但凡想到女孩儿到了别人家,就忍不住要再嘱托知心的帮忙看顾。”
陈氏自己也是为人祖母的,听这般说,只当贾母一腔慈爱,更不多想,拍着她手安抚道:“我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我这里自然尽力的。何况林丫头的人品性情,常州顾塘人人都看在眼里的,谁不满心爱她疼她?你只管放心。”
贾母这才颜色稍解。因问丫鬟:“姑娘们现都在哪里?”
一时就有丫鬟来回,说正在迎、探、惜三人的住处——即是王夫人正屋后面的三间抱厦。原本迎春邀了舒颐下围棋,宝钗、舒慧观棋。黛玉、湘云、惜春、舒颖在旁翻绳、解九连环。玩一会儿,不知道哪一个从哪里寻出两只花毽子来。恰舒颖擅长这个,兴头上来,一口气踢出四五种花样,惹得湘云、惜春一迭声叫好,那边几个也移了心思。于是索性一齐都到外面院子里,大家踢毽子玩耍。
贾母听见,忙道:“怎么不在屋里?撤了桌椅也尽够了。外头天冷,又有风。等我看看去。”就要起身。
丫鬟忙回说:“老太太莫急。大奶奶已经让人设了围幕幔帐,这会子正亲自照看着。”
陈氏也笑道:“你也太操心了。她们玩儿呢,动一动就不冷的。大冬天的,年轻女孩子家难得有几样活动筋骨的事体,我看倒比闷在屋子里强。要说担心,也只一件,活动热了出汗,就解外面衣服吹风,招了寒气就不好了。”
贾母就邀陈氏:“不如我们也走动走动,顺便看看丫头们玩的怎样?”两人就起身,围了斗篷,戴了暖兜,丫鬟媳妇子左右护持,一齐慢慢儿往王夫人正屋这边来。
到院门,早有丫鬟进去报信,众闺秀忙迎出来。贾母笑道:“听说你们玩的好,我们也心痒,就和舅老太太过来瞅瞅。”陈氏也笑道:“你们照旧玩耍,不要管我们。”
众人就将两个接进来。贾母和陈氏看院中果然围了一圈玉色绡的接地漫天帐,对角压了四个火炭盆儿,挡了风又暖和。帐子上绣的又正好是白雪红梅,衬着当中分四个角站立、对踢花色毽子的湘云、舒颐、惜春、舒颖几个,活脱脱一幅精致图画。贾母和陈氏就乐得很。看她们玩了一会儿,忽觉得少了一个人,因问:“林丫头怎么不见?可是畏冷,躲屋子里去了?”
这边几个就停下动作。宝钗、湘云皆禁声不语。迎春、探春、惜春忙着彼此传递眼色。舒颐原本张口要说话,见着她几个这样,噎在半道上,也闭了嘴,揽着两个妹子歪了头打量。探春见当场瞬时冷落,情知不妥,只得上前笑道:“林姐姐问今儿怎么没见二哥哥。听说病了,忙过去看望。也是才刚的事,跟两位老太太前后脚。”
陈氏就问贾母:“可是你家那个衔玉而生的哥儿?我早些年就听说过。今儿没见着,原还有些奇怪,不巧竟是病了。却是怎么个情形?可要不要紧?我该过去看看才是。”
贾母忙笑着拦住,道:“不过小孩子家体弱单薄,前几天读书用功了些,昨个儿夜里没留意,被风扑了,有些热度。我一贯的私心偏疼,才叫屋里歇着不出来见人会客,其实算不上什么大症候。哪里敢再劳动你特地过去?没的折了他小人家福分。”
陈氏见她说得诚恳,这才作罢,点头道:“也是。这么急吼吼过去,还要折腾他起身之类,反惊扰了休养。林丫头过去,彼此相熟的表兄妹,没那么些拘泥礼数,倒是正好。等回来告诉情形,也就安心了。”话毕,就见众闺秀们都站着不动,忙问:“怎么都站住了?还是玩了一会子累了?”贾母也叫勿要碍着游戏。
众人这才重新踢起毽子来。李纨又急命人从屋子里搬了椅子来,铺了狼皮褥子,请两位老太太坐了。一时有年小或是力弱,玩得乏了的,就退下来,拿热的巾帕子擦脸擦手,然后裹了大衣服,挨在贾母和陈氏身侧看姊妹们玩,又评论哪一个踢得稳,哪一个花样多。
旁边李纨看着时辰钟点,眼见又玩了差不多半刻钟时间,就上来说:“天气冷,乐了这一会子,还是到屋里暖和坐着说话。”
贾母只笑着说不冷,又问陈氏。陈氏笑道:“问她姊妹们可尽兴。若这会子有不尽兴,等吃了饭歇了昼,再继续玩;若还不尽兴,转明儿我请姑娘们都到我家里去,再痛痛快快玩上几天。”
众人听到这话,都说再好不过。舒颐就上来扭住她祖母,笑道:“太太这话算数。趁大姐姐还在家,一起玩上两天,才叫开心痛快呢。”
陈氏拧一把她的脸,笑道:“就你惦记你大姐姐。你既这么惦记,还不快去把该说的话先说了,等家去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