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苏轼《海棠》
……
姜尔雅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她是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在穿来大帅府之前，对民国只能算做一知半解，创作《北平伶》时资料从不离手，时代背景也是一笔带过，无关主线的东西更不会多加赘述。
尤其民国时的中学。
她想，现在这些人，这些事，这些言论，到底是她书里杜撰出来的，还是民国历史上本就有的。
如果本就有的话，那这太荒谬了。
不应该是这样。
姜尔雅哂笑了下，唇角明晃晃地绽开了嘲讽的弧度：“你们也不过如此。”
云飞扬白眼翻得飞起：“怎的，恼羞成怒了？”
“你们读书读得博学明理，修德善行，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姜尔雅脸上挂起了明艳的笑，眼底却是明晃晃的寒意，周身气质在这一瞬间变得凌厉，她提步走向云飞扬，“你们口口声声说平等自由，却剥夺了我读书的权利，妄图限制我的自由，对深宅之人恶语相向。”
云飞扬被逼得后退几步，四下张望片刻，却发现先前应和她的人已经同她退开了一段距离，皆是目光闪烁，不敢看她。
“你们说深闺女目不识丁？那你会做女红吗？熟读《女四书》吗？忍得了裹脚的锥心之痛吗？”姜尔雅不等云飞扬回答，便自行说了下去。
“你所厌弃的封建女人都能。我没有在倡导你们去学习她们，而是想告诉你们，你们能寒窗苦读，她们也能，你们可以掌握劳动技能，她们也能，她们甚至能忍受得了常人不能忍受之痛。”
云飞扬想找个依靠，但此刻连风袅袅都不知所踪。
姜尔雅一步步逼近她，脊梁挺得笔直，像翠竹从容面对危难，风霜雨雪击不垮它，骄阳烈日晒不灭它：“你说你们是新时代的开拓者，是中国的新青年，却这么多人合起伙儿来对我大加嘲讽。”
“思想落后，本是社会的悲哀，你们却迁怒于我，时代的受害者成了历史的罪人。”
云飞扬惨白了脸，踉跄后退，没有了先前的嚣张跋扈，想开口叫停，姜尔雅却总是先她一步：“你们不妄图改变现实，只在我身上寻求优越感，自恃清高，实在是悲哀。”
“你闭嘴！我们好得很，是你的错！你要是像我们一样学习先进，我们怎么会这么对你？”
云飞扬尖声大叫，张牙舞爪地想要扑过来，姜尔雅看准时机，一脚踹在其膝盖上。
“扑通”一声，云飞扬跪了下来，这样屈辱的姿势使她脸色迅速涨红。
“我的错？你们都这样以为吗？”姜尔雅扫视了一圈，直白审问的目光使得外围的学生都低下了头。她笑着摇头：“我们推崇的新教育，怎么会教出你们这些自以为是，蠢笨如猪的东西。”
“中华文化渊博至此，外来知识何其先进，他们尽可能地让你们接触到这些资源，来培养你们。”
说到这里，姜尔雅顿了一下，又抬起脚踩在云飞扬肩头，神色冷然：“没想到，国难当头，你们不去用所学知识报效祖国，却用来……”
“攻击我一介弱质女流？”
“可不可笑啊。”
声音轻轻的，离了这么远，本不应该传入李春风耳中。
可她的得意门生们自知理亏，一言不出，使得周遭环境一片安静，姜尔雅带笑的语调仍在她耳边回响。
她说：“泱泱大国独行五千载，倡导博学，倡导明理，你凭什么质疑我读书的能力，你凭什么剥夺我受教育的权利，你凭什么鄙视我的人格，我的灵魂？”
她说：“你有什么能耐，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脸面。”
“是崇德，敬业，健康，还是尚美？”她极目望去，崇德中学的校训立在最显眼的位置，她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地念了出来，最后轻蔑总结：“你们，什么都不是。”
侮辱至此，竟无一人敢反驳。
“叮”地一声，上课铃慢悠悠地响了起来，穿透校园的每一处。
姜尔雅眼皮子一跳，伸手整了整黑色百褶裙，正想挑个大怨种带她去上课，不想下一秒，人群中站出来个袅袅婷婷的身影。
风袅袅再度弯腰鞠躬，纤弱的腰弯折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黑发挡在眼前，看不清表情，只听她音色柔柔：“抱歉了，姜同学。同学们只是年轻气盛，语气有点冲而已，我代他们向您道歉。”
“您说的在理，我们确实不应当对您怀有偏见，剥夺您做出改变的权利，这是我们错的错。此后不会了，望您谅解。”
此话一出，缩着脖子当鹁鸪且年轻气盛的先进青年们脸色缓和了些许，纷纷将感激的目光投向风袅袅。
姜尔雅却是眉头一皱。
这人说话看似周全，却总听得人不大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