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欧阳修《浪淘沙·把酒祝东风》
……
姜尔雅突发奇想,想去北平的几家书店报社里转转,由面桃禀报给何事秋时,何事秋也没有阻拦。
她没穿面桃为她准备的深紫色旗袍,也没有坐府里包月的黄包车,只着暗灰色麻衣,避开了所有人,低调出府。
街还是那条街,景还是那些景,只是多了些人。
正逢赶集,战火的纷扰似乎没有打扰到这些做生意的人,街旁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看着热闹,瞧着新鲜,其实也不过如此。
姜尔雅穿过或古老的,或实兴的,或洋气的,或充满京味儿的建筑,最终停留在了一家书店前。
并非是萧老板开的那家,这家店规模更大,卖的书也比那家更杂一些,老板是个潇洒随和的老头。
姜尔雅去时,老板正拿出一卷古籍,走向中央,步伐懒散不修边幅。
他停在了一面容秀丽的女孩身前,那女孩身着长到膝盖的大襟衣,下穿宽筒长裤,头发像是清末妇女那般,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这装饰厚重又死板,散发着令人难以忽视的沉重之气,让小姐仿佛挺不起腰,直不起背。
老板笑说:“游小姐,《尔雅音图》分上中下三卷,下卷却又分了前后的两卷,因此实则四卷,这是第二卷。笺注了《尔雅》《楚辞》《穆天子传》《方言》等,您看看,是不是您中意的。”
那女孩也才十七八的年纪,接过第二卷书时含蓄地笑着,白净的脸上钳着浅浅的梨涡,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姜尔雅扯过店里一位挑书的顾客问道:“那小姐是谁啊?”
青年回头,一道疤从额角划到眼尾,截断了眉毛,略显凶相。
他只瞥了眼那女孩,便有了定论:“游遍芳,游家的小姐。游家清末时还算是个高门显贵,只不过后来没落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尔雅没有别的意思,只觉得她连这么死亡的发型都能hold住,是个神人。
青年见她有兴趣,便接着道:“游遍芳是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应当是平日里不出门的。我只在这家书店里见过几次。”
游遍芳翻阅古籍的间隙,木质地板上又响起了“哒哒哒”的脚步声,像是小皮鞋踩在了地上,轻快无比。
这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却停在了她跟前,游遍芳疑惑拧眉。
少女穿着一身小洋装,头发被烫成了卷状,精致漂亮又洋气。
她先是略带嘲弄地看了眼游遍芳,再看向《尔雅音图》,嘲意更甚。
游遍芳应激般立刻低下了头,抱紧胳膊,将书锢在了怀里。
她只听云飞扬娇声问道:“老板,她手里的书给我也取一本,正巧上课要用到。”
书店老板尴尬地笑:“小姐,店里没有卖这本书,游小姐只是托我四处搜寻,找着了带给她而已。”
云飞扬皱了皱娇气的眉:“她一个只知道绣花,大字还不识一个的封建女人:要书做什么?老板,我比她更需要,你卖给我吧,我出两倍的价钱。”
游遍芳头低得更低,只觉难堪极了,便不等书店老板决断,颤抖着手递出册子:“云小姐想要,便送给小姐了。”
云飞扬立刻眉开眼笑,嘟囔了句“这还差不多”就要伸手去接,不想有人比她更快。
书店老板摁住了册子,眼底的笑意淡去几分:“游小姐,这是特地为你找的书,你不用让给她的。”
云飞扬不悦地瞪了眼老板:“喂,你怎么回事?她明明都送给我了,你乱搅和什么?”
老板沉静地目光注视着她,云飞扬尖利的声音又响在耳边,游遍芳只觉得心尖胆颤,声若细蚊:“老板,不打紧的,云小姐更为要紧些,便送给她吧。”
老板犹豫再三,盯着游遍芳闪躲的目光看了半晌,最终松开了手。云飞扬便也像战胜了的公鸡一样,故意用力地抽出册子,冷哼一声,与游遍芳擦身而过时,撞了对方一下。
游遍芳:“……”
游遍芳站稳身子,朝着及时扶住她的人笑了下,“多谢。”
姜尔雅松开了手,温声回应:“不必。”
游遍芳微微退开,唤了几声,便有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孩一左一右上前扶住她,带着她艰难行走。
姜尔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走路姿势怎么看怎么怪异,她回首盯着游遍芳的背影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最终也只当对方脚踝受伤不便行走。
转眼间几人已经移至台阶下,姜尔雅正想收回目光,不想一阵风吹过,略微掀起了点厚重的襟衣下摆,一双不足三寸的畸形小脚宛若一根根利刺,刺啦啦地扎进了姜尔雅的眼睛。
她不可遏制的扩大了瞳孔。
缠足,是缠足。
怪不得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