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文天祥《过零丁洋》
……
涌动的潮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翻云覆雨,欲将人吞噬。
姜尔雅随着潮起潮落起起伏伏,身体不断下沉,灵魂在阴暗海底腐烂坏死,又不断被大海锻造灵魂,赋予新生。
意识回笼那一刻,姜尔雅又感觉自己沉在静谧的湖底长眠,此刻正欲破开水面,迎向微光。
“七姨太!醒醒啊姨太!”
“您再不醒,大帅便要回来了……”
可当姜尔雅重新睁眼时,撞人眼帘的却是素白色的幔帐。
她呼吸一窒,细细密密的痛处自颅内传来。
“姨太?姨太?!”穿着棉麻短褂的少女满是惊喜,只不过她面上泪痕未干,眼眶通红,显得白净清秀的一张脸楚楚可怜。“您醒了姨太!!您终于醒了!”
姜尔雅瞬间就怔住了:“…见鬼了 ?”
那女孩继续说:“老爷子办丧事,大帅定然会回来,您再不去梳妆打扮,便要来不及……”
姜尔雅无心听她细弱的声音如同蚊音同她嘟囔,在脑海混沌之际兀自抱头。
这是出车祸撞坏脑子了?还是出幻觉了?
她顾不得穿鞋,酸痛的身子拖着长袍短褂跌跌撞撞,向门外奔去。
这亭台水榭,远山阁楼又让她眼前一黑。
怎么回事?!
这不科学!
“姨太太,您去哪儿啊?!”丫鬟手拿披风,紧忙追了上来:“真的不能再耽搁了,大帅的车已经……您这是要做什么?”
姜尔雅被吵的头痛欲裂,愈发的喘不上气,视线内聚集起了小小的黑点。
于是便怒斥道:“什么年代了还大帅大帅的叫,真当你是民国军阀小娇妻啊?!”
姜尔雅陡然一怔,目光落在了一抹水色上,喃喃着,“等等,有湖?但这专业也不对口啊……”
姜尔雅略显迟疑地看向不远处的池子,却被丫鬟挡住了视线:“您在说什么胡话呢?快些回屋去吧,在池子边站久了当心载下去……啊!”
她并未停留多久,倏地转头,却并非是如同丫鬟所说,回屋梳妆。
而是在她反应不过来时,迅速地向那一汪深塘一跃而下。
丫鬟惊出的尖叫被甩在耳后。
“七姨太!!”
“来人呐,七姨太又投湖了!快来人啊!”
“快啊!!”
……
姜尔雅醒在一张不甚柔软的床榻上。
“姨太太,您可算是醒了。”民国丫鬟扮相的少女仍趴在床头泪眼汪汪。“这次真真儿是不能耽搁,您得赶快去前厅侍候着,大帅的车已经到了。”
姜尔雅木然盯着房梁,不为所动,良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果然专业不对口,还得是奔驰撞死才能回去。”
“小麻雀儿,今儿个是民国多少年了?”
丫鬟面色呆滞了一瞬,“什…什么?”
“奴不叫麻雀……”
姜尔雅从善如流,“哦喜鹊,多少年啊 ?”
面桃:“……”
面桃忍耐着,连拖带拽地将姜尔雅从床榻转移到梳妆台前,动作利索地为她绾发。“回太太,今年是民国十六年。”
“奴…奴叫面桃 。”
后来那句声音几不可闻,姜尔雅忙着换算年份,更没有在意。
那不就是一九二七年了。
奔驰出现在一九八六年…嗯。
姜尔雅还得再等将近六十年。
姜尔雅:“……”
愣神的间隙,面桃已经替她妥帖地换好了衣服,带着她出了门。
院子里的装潢略旧,保留着晚清的一些景致,又掺杂着外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因素,更何况家里发丧,白布纵横,显得不伦不类。
姜尔雅不忍再看,回过神来时,离前厅也就不远了。
“对了,那谁……”
面桃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乖顺答道:“奴唤面桃。”
“哦…嗯…?什么?!”
姜尔雅被这个名字惊了一跳,正欲再问,两人却已经逼近了前厅棕红色的雕花大门。
面桃规规矩矩地退到了她身后,由守门的小厮为她推开了门,道了一声“请”。
姜尔雅迟疑片刻,提步向前,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映人眼帘的,是个墨绿色旗袍下摆到脚踝处的美人,脑后盘着发,也不甚规矩,零零散散地几缕垂到了额前。
她看到她,便同旁人微微颔首:“大帅,她来了。”
姜尔雅眼皮跳了跳,听着面桃在她身后低声提醒道:“七姨太,那便是大夫人风飘絮了,快请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