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抬起一张笑得过分夸张的脸,这个表情放在他脸上十分的违和异常,看着就令人脊背发凉。
他爬到床上,跪在乔昼面前,一双乌黑的瞳孔亮晶晶的,盛满了细碎透明的光,双手轻轻捧住乔昼的脸颊,试探性地凑上去,像一只无辜的猫般亲昵地与自己的主人挨挨蹭蹭。
“洛林、洛林,我好高兴啊……”他吃吃地笑着,笑音含糊地混在喉咙里,“你是怎么报复他们的?你杀了他们吗?你有没有把他们切碎?洛林、洛林……我好高兴啊……”
兰因兴奋的语无伦次,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那种高岭之花的清冷气质被更为无序的非人感盖过,他现在和一个沉溺梦幻的病态神经病没什么区别:“我好高兴啊……”
他睁大了眼睛,潮湿的眼眶里落下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下去:“我以为你是一尘不染的神仙,我装得好辛苦……你喜欢那样的是不是?心地纯善不谙世事——洛林、洛林……”
他翻来覆去只会一遍遍喊这个名字,嗓音都打着颤。
乔昼面无表情,在心里狠狠拉响了警报。
这一波、这一波……居然是对演?!
兰因的演技真的绝了,他完完全全没有看出任何破绽,而他绝不相信是自己眼力不行,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兰因这个狗东西真的太能演了,而且他表现出来的东西的确有很大一部分是不掺假的。
谎言的最高境界就是虚虚实实。
所以这么看来,兰因其实是个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的……隐性变态?
“我好害怕你讨厌我,所以我都不敢对你说很多话……洛林,其实你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我的,是不是?”
兰因狭长的凤眼睁得大大的,眼尾泛着病态的红,也亏得他长得好看,就算摆出这样的神态,也有着旁人拍马不能及的清丽风情。
他总是会被死亡和血腥吸引,在看见那些死状各异的尸体时,他心里一点惋惜和同情都没有,只有细微的喜悦,他渴望贴近死亡,渴望触碰冰冷的尸体和青白的脸孔。
父亲教导他人伦无常,教导他敬畏生死,教导他善恶分寸,他却总是不能理解其中含义,生和死有什么好敬畏的?死又不是什么坏事,人活着脱离不了杀和被杀,要活下去就要剥夺其他东西的性命,怎么不见人为牛羊鸣不平呢。
但他慢慢知道了自己这样是不正常的,他不知善恶、不分生死、不解情爱,父亲临死前用恐惧的眼神盯着他,不能接受自己苦心教育了十多年的儿子竟然是这样一个没有人心的怪物。
怪物……怪物,他是个怪物。
可是他不想要洛林害怕他。
于是怪物精心地伪装自己,用腼腆的笑容掩饰病态的眼神,用惜字如金沉默寡言遮盖不当言语,只要他做得少就错得少,就能让洛林待在他身边久一点、更久一点。
直到他发现原来他所面对的人也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一尘不染。
洛林也杀过人,也放纵过心里的恶念横行,如果是这样,那他还担心什么呢?
他们都是不容于世俗伦常的怪物啦!
乔昼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翻船的苦涩。
乖巧好骗的小可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疯批,明明距离通关取得道具只有一步之遥,游戏策划咵喳一下开了隐藏支线,还是个黑暗向的隐藏支线,乔昼觉得自己有点呼吸不畅。
他后悔了。
他就不该好声好气搞什么我先说你后说,他应该直接把兰因支出去然后去他家翻箱倒柜,难得一次按规矩来就被迫翻船,他到哪里说理去?
所以现在是要怎么办呢?干掉兰因再去自食其力找线索?还是……
乔昼与兰因对视了片刻,一双天然含情脉脉的矢车菊蓝色眼瞳温柔无比,他神情不变,抬手按在兰因的头上,指尖插入那头乌黑顺滑的头发,与兰因对视而笑:“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毕竟你这么喜欢我。”
——当然是对着演下去,游戏的刺激之处不就在于这种命悬一线的快乐?
兰因微微扣住洛林摩挲自己头发的手,侧过脸轻轻地蹭了蹭那只手的手心,嗓音含笑:“是啊是啊,我真的很喜欢你。”
乔昼从善如流地停下手,没有再试图往他的后颈摸,那里是人体的要害,显然两人都揭掉一层假面后兰因也不再装傻了。
但是没关系,这样面对面的攻伐才更有趣不是吗,明知道前面是陷阱,还是克制不住地踏进去,如果兰因选择了用喜欢作为突破口束缚乔昼,那他还真是选错了战场。
怪物非要学人披上温情的皮囊,那就只能等着被生吞活剥吧。
两个外形俊美的青年坐在床上对视,眼里都是不露破绽的绵绵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