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盛载在竹叶上,旭日东升,阳光明媚,露珠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按照颜路的医嘱,叶影今天没有喝药,昨夜包扎眼睛的纱布一直没有摘下。
她站在矮桥上等张良和颜路的到来,摩挲着银镯上墨绿琉璃珠,心中忐忑不安。
颜路说今日眼睛会干涩发疼,她完全感受不到,真的是她五觉太迟钝了吗?
张良和颜路下了课才过来,子息也跟在后面,难得的是,伏念今天也来了。
叶影觉得自己有必要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态度来表示出对三位的尊重,毕竟号称“齐鲁三杰”的三位全部齐刷刷围过来看她眼睛复明。
伏念保持着一贯的严谨作风,端坐主位,偶尔朝她投来一眼。
叶影忖度他此次来没那么简单,莫非是等着看她眼睛一好就开口赶人,毕竟她修理过他的弟子,搁在同一屋檐下碍眼。
张良敬陪末座,此刻也颇为紧张地盯着颜路给叶影一圈一圈拆纱布,子息拧干帕子里的水,仔细给她擦干净残留在眼皮额头的草药。
叶影缓缓睁开眼睛,恐惧像野兽一样张爪而来。
无尽的黑色,她所触及的世界仍是只有黑漆漆一片。
不见人,不见物,山水旖旎,天高地阔,通通看不见。
“为什么我的眼睛还是看不见?”她极力控制自己要崩溃的情绪。
“怎会如此?”
颜路也脸色一变,搭上叶影的脉搏,过了良久才愧责道:“是路疏忽了,姑娘所敷之药用量太多反而适得其反,但姑娘身体与他人不同,路所用剂量虽比常人多了一些,还远远不能达到姑娘身体适用的量。”
“真的吗?”叶影心头恐惧稍退,“我的眼睛真的会好吗?”
一只手搭在叶影的肩膀上,试图稳定她的情绪,张良也顾不得在场另外三个人的古怪目光,“叶姑娘请放心,小圣贤庄定会竭尽全力让姑娘的眼睛恢复。”
伏念不满地觑着张良,庄里关于两人的流言蜚语满天飞,他不得不跟着来一看究竟。如今看来,空穴来风非无因。
若不是洞悉自己心意,叶影此时说不定会径直扑到张良怀里诉说不安。而今,她神情如故,冷冷清清向张良道了谢,“多谢张良先生宽慰。”
接着又向颜路道:“劳颜路先生费心了。”
张良着实有些吃惊,叶影反应太过平静,他只觉不妥。
天地昏暗,阳光被乌云遮挡,颜路走出藏器舍也是连连感叹自己学艺不精,张良一边应着话,心思却飘到了藏器舍。自家大师兄的脸色他也不是没看到,唯有付之一笑。
“叶姑娘眼睛好了后不会再留下来。”
伏念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目光炯炯,“叶姑娘也许是惊鸿掠影,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张良目光一沉,“这世上有两件事情是我视如生命的,在我心中它们同样重要,我不会因任何事任何人而看轻它们。”
一个是小圣贤庄,一个是……
伏念不愿深想最终可能的走向,沉痛道:“哪怕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良亦是爱惜自己生命。”免得伏念再为他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舍生取义”的想法大动肝火,张良选择婉转一些的回答。
伏念不再理会他,“你好自为之。”
晚膳之后,张良唤了子息过来,询问叶影的情况。按子息的观察,叶影并没有特别激烈的情绪,老老实实吃了晚饭,一丁点不剩,甚至连她主动的陪同都不需要。
子息不安,张良更是不安,尤其是在电闪雷鸣之后。
积聚了几个时辰的大雨终于在深夜倾盆而下,似密集的鼓点敲在屋顶。
雷雨交加中,一辆汽车疾驰而过,撞出了栏杆,一个小女孩捂着额头的鲜血呆滞地透过车窗望向马路。
她望见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比画像更美的眼睛,可那双眼睛却是忧郁的,仿佛一层层云雾丝儿缠绕着,产生一种物哀之美。
叶影扔掉手里的酒瓶,从角落里抬起头来,那一闭眼就能看到的景象依然萦绕在脑海里,无数次的回忆,无数次的恐惧。
她小时候问过叶斐,“那是梦吗?”
他说是。
可是噩梦永不醒来,那也成了真实不是吗?然而她并没有将这种想法告诉叶斐。
雷声嘶吼,大雨滂沱,雷雨交加的声音如同利器抵在咽喉,她索性冲出去,让大雨淋个痛快。
偌大的天地,风雨相随,她仰起脸,雨水趟过苍白的脸颊。雨点打得眼睛生疼,平时可以任性折腾,但此时不可以不爱惜自己的眼睛。
她拖着沉重潮湿的脚步步入屋内,任由自己再次淹没在漆黑的角落里。
她害怕她的眼睛好不了,她还要找到叶析,叶斐还等着她去救。
双眼的困局阻碍的事情太多,少了太多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