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黑色长影行过街头,被雪埋了两边的街道,无人的地方,唯有雨刮器的粗笨声音,在空间里作响。
安娜斯塔西娅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瘫到了后座下方:“索尼娅……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不会有事吧?不会的,她那么厉害,就算对手是发狂了的熊也不在话下吧。
大概,大概。
安娜斯塔西娅微微仰头,通过后视镜打量男人,他没什么表情,注意到安娜斯塔西娅看来,甚至朝她笑了笑。
“你要带我去哪里?”安娜斯塔西娅回过头。
男人扫过女孩脸庞。
小孩愤怒的神情他看得多了,女孩撒谎的水平不仅高,冷静的速度之快,不同寻常。
在那有着不妙传闻的修道院里长大,倒也正常。
“你可以猜猜,”男人笑道,“只要你乖乖配合,我就放你走。”
窗外明明是熟悉的建筑,安娜斯塔西娅看在眼里,却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好似每处都一样。
车上空空荡荡,兔子海蒂竟还躺在她的怀里,安娜斯塔西娅将玩偶紧紧抱住,垂下脑袋,又闭紧眼睛。
事情来到这里,费奥多尔料到了这一切吗?计划已经失败了吗?
她不知道。
“你们……为什么要抓他?”她问。
“不是抓,是要带他回去。”
“去哪里?”
“他该呆着的地方,照顾他的地方。”
“可是他跑出来了,是你们要抓他走,你们是坏人。”
“哈哈,这是那间修道院里教你的吗?非黑即白,有些人就是该死?”眼镜男一笑:“小安娜,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好人和坏人,每个人只是在做自己想做和不得不做的事。”
车没开很久,停了,安娜斯塔西娅隔着车窗,看到它停在一片四四方方的空地上。看不大清周围,不像是她认识的地方。
“等等看吧。”男人说着打开了电台。
他转了好几下,在一首钢琴曲响起时,不再转动。
敲击的声音,似乎没有规律。
男人开口:“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
“无调性音乐,在这首曲子里,所有的音符都是平——”
“你好烦。”安娜斯塔西娅看向他:“我不知道你带我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再不放我回去的话,会有很多人来找你。麻烦的是你,不是我。”
她突然开始了攻击。
“来这一出啊。”男人又叹了口气,苦笑道:“好噢,不管你是打算威胁还是撒娇,我都见得多了。试试看吧,努力说出能打动我的话,让我放你走。”
安娜斯塔西娅愣了。
眼镜男转过身,几乎要挪到后座来:“你以为我是第几次做这样的事?”
“什么……事?”
男人摆了下手:“带不听话的小孩回家。”
女孩其实听不出他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确有其事。
她不害怕比自己体型大的人,埃尔修女比眼前的人要高上一个脑袋,她也不害怕比自己年纪大的人,就算是芭拉修道长她也能亲近。
眼前的男人与她是同一物种,不同的只有所处的环境。
那天是在修道长的办公室里,此刻是在陌生的车中。
逃跑计划失败,索尼娅情况不明,比起之后被修道长责骂,安娜斯塔西娅更害怕的是男人正在等待的那个未来。
他和他的同伴要把小孩,要把费奥多尔带去未知的地方。
和费奥多尔相处时间并不算长,可她已成为他,他也是她,费奥多尔是她的第一个同龄的朋友,两人的关系早已连结在一起。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可是,她又能做些什么?
无力感从前就时长涌上女孩的心头,在她面对着无法离开教养所的母亲时,一次又一次,如今不过是再一次,前所未有地将她占据。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是火车开过的声音,离得很近,并不明亮的车内都被桥上灯光照亮,男人镜片闪动,他推了推眼镜,视线从安娜斯塔西娅身上移往后方。
安娜斯塔西娅看到他的嘴唇上扬,在噪声中轻吐话语:“来了。”
她被男人拽着下了车,他将大衣披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包裹住,也束缚住了她的动作。
一条臂弯压过安娜斯塔西娅的脖颈,她努力抬头,看到他取下眼镜。
雪没有停的迹象,安娜斯塔西娅被迫面对着马路边。
车灯闪烁,从出租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裹在大衣里的身影是那样小,于路旁像是下一刻就会坏掉的灯里,朝她走来的脚步闪动着,步伐缓慢,好似还有几分踉跄。
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