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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导者躲着被教导者,恐怕在修道院里也是头一回出现。
安娜斯塔西娅在修道院长大,修女们都拿她没辙。
波琳娜来时,埃尔修女也曾请求修道长另寻年长的教导者,芭拉修道长却依旧遵循着传统,交予了最晚来到修道院的安娜斯塔西娅以指引波琳娜的任务。
“这是必要的,”芭拉修女说。
因而埃尔修女也忠实地执行了她信任之人的命令。
结束早餐后,埃尔修女便将安娜斯塔西娅叫去了小礼拜堂。
小礼拜堂位于修道院唯一的角楼里,它是埃尔修女一人处理事务的地方。
有修女违反纪律、或存在需提点之处,埃尔修女都会将人叫到此处,进行谈话。
许是埃尔修女希望她能长成珍珠般不惧磨砺的模样,因而觉得有必要时时敲打这还未成型的孩子,。
对安娜斯塔西娅来说,到小礼拜堂去是家常便饭。
相较能让十七名修女们一同晨祷的大礼拜堂,小礼拜堂的门极其狭窄,两人同时进出就足够困难,房中空间也显压抑。埃尔修女作为修道院中身形最高大的人,竟能在小礼拜堂中呆上一整日,安娜斯塔西娅一直为此感到惊奇。
她敲门进去时,埃尔修女正跪在巴掌大小的圣母像前,一旁弧形小窗镶嵌在厚实的墙内,此刻是敞开着的,站在窗边,能看见修道院连同周围的街道,抬头往上,空中则不见一片云彩。
这般晴朗,也很快就要被大雪埋没了。
安娜斯塔西娅在一旁等待,两分钟后,埃尔修女才睁开眼睛,从软垫上起身。
“教导新来者是上一个新来者的职责,”她转向安娜斯塔西娅,“你明白吧。”
安娜斯塔西娅点了下头。
埃尔修女向来直奔主题,她不讨厌这点,至少比修道长的话清楚多了。
“既然明白,你就要认真履行。今天早晨波琳娜又因为你冲撞了修道长,使其他人受了惊。”
安娜斯塔西娅抱着满是缝线的玩偶,又点了点头。
与其说她在装乖,这副表情……
“今早的鱼很美味。”埃尔修女转而说道。
安娜斯塔西娅的脑袋忽然抬起:“是鲑鱼吧,意外好吃呢。听说现在是它回到故乡产卵的时节,肉质比任何时候都要鲜美,熊会站在河边守着它们,一掌一个……”
随着埃尔修女两边的眉毛逐渐靠近,安娜斯塔西娅的声音小了下去。
刚才,埃尔修女是在说什么来着?
“啊,您是要我缝住波琳娜的嘴吗?”安娜斯塔西娅想起了她被叫到这儿的原因:“埃尔修女,请您和修道长说一声,让她换一位导师吧,我实在做不来。”
对安娜斯塔西娅来说,没有比教导波琳娜更折磨人了。
首先,波琳娜比她大了快一轮,除了作息时间,自己没什么好教给她的;
其次,波琳娜实在太吵,所有人都受不了,当然也包括她;
最后,波琳娜太粘人,说夸张些二十四小时出现在她身边,简直可怕。
“我晚上在睡觉,她突然跑进我房间,问我有没有睡着,说她很无聊,要我陪她说话。”安娜斯塔西娅紧抱着怀中的兔子玩偶:“我真的受够了!”
看着女孩快要跳起来的模样,根本和抱怨她时的波琳娜一模一样。
埃尔修女不禁开口:“你们也有相似的地方。”
“才没有!”
“这也是芭拉修道长决定的事。”埃尔修女一锤定音:“教导期是一个月,只要过了这个月——”
窗外骤然响起短促的号角,震荡了天空,也传进了这小小的祈祷室中来。
轰鸣之声,是警备队送伤者来的信号。
安娜斯塔西娅立刻叫道:“我要去帮忙了!”
埃尔修女愣神时,女孩已拉开了门,兔子般冲了出去。
见埃尔修女没追出来,安娜斯塔西娅松了口气,余光瞥见一道身影,吓得她单脚跳开了,连怀里的兔子玩偶都差点儿落地。
看清是波琳娜后,安娜斯塔西娅的嘴角撇了下去:“你在这儿干嘛!”
波琳娜就站在门边阴影处:“当然是等你。”
“……那正好,埃尔修女正在找你。”
“找我?”波琳娜指向自己。
安娜斯塔西娅的脑袋点得诚恳,一句话都没多说,拔腿就走。
波琳娜站在门前,侧头看着女孩离开,目光晦暗不明。
门“吱呀”关上,安娜斯塔西娅已消失在了转角处。
她本不用去帮忙,找个借口开溜罢了,但到了楼下,氛围却不同往常。
平日里,警备队员也想偷懒,救了人后能在这儿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就是赌有人接连掉进河里的概率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