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填肚子,夏沂尔跟着贺楮上楼后却发现,其实都是做工相当精致的下午茶。每一样的摆盘都太精致,层叠繁复,反倒让她无从下手。
她从没吃过做工精细至此的东西,也不知道吃之前需要遵守什么礼仪。
旁边的佣人阿姨围上来,笑得恰到好处:“这次夫人说可以做得简略些,做得就有些粗陋了。”
贺楮摇摇头:“已经很好了,刘姨辛苦了。”
“这个是刚从玫瑰园的里摘的霓裳玫瑰,九朵。”刘姨笑眯眯地,抬眸看夏沂尔的眼神里一片和蔼,“都坐都坐,多吃点啊。”
贺楮洗过手烘干后,从盘子里取过一次性手套,半边身子倚在铺着菱格纹红桌布的桌子边缘,不那么讲究地随手从三层塔上取下松饼,很自然地大口吃着,没什么声音,姿势虽然随意却也很矜贵。
夏沂尔仿着他的模样戴上一次性手套,正犹豫着从哪一层取东西的时候,贺楮忽地开口,声音中嵌满认真:“夏沂尔,放松。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吃,不用拘谨。”
“正确的顺序是自下而上取东西吃,口味由咸到甜,也不需要手套。现在你完全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夏沂尔微微地松了口气,捻了一块鳕鱼三明治,小口小口地嚼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车开了一路,两人确实都饿了,不过毕竟还得穿晚宴所需的礼服,到底不能吃得尽兴。
零零总总地吃过司康泡芙之后,夏沂尔啜了一口红茶,有被这种香醇的味道惊艳。出于不能浪费的念头,她将红茶完全地饮尽了。
化妆师和造型师已经在楼上的化妆室里安静等候,夏沂尔抹干净唇角,仔仔细细地漱口过后,仿佛一条小尾巴似的黏着贺楮,巴巴地随着他踩上旋转楼梯。
其实走道不算暗,但毕竟天色昏昧下来了。
古铜色仿烛火灯座的缠枝壁灯亮着光,楼梯的墙面上贴着低饱和度的油画,很低调地融进整体的棕金色的装潢中。一束光自穹顶铺下,夏沂尔仰头眺望,看到纯金边框明净的天窗。
“这是仿万神殿的设计,不过逊色太多。”贺楮的目光时时刻刻都牵扯在夏沂尔身上,“每年我们一家有谁生日的时候,都会去玫瑰园采大量的玫瑰花瓣,自穹顶飘落。”
夏沂尔只是遐想了一下,就觉得那会是相当惊心动魄的场景。
“那今晚会有吗?”她问。
“一般会在白昼进行,不过如果你想看到,当然可以。”他温和地道,在她差点踩空一级楼梯时顺势搭了把手,“夜晚想要看到这个效果,就必须用灯光去照明。”
一路踱步讲解直到化妆室前,贺楮同她告别,转过身的那一瞬间,她却倏地拉住了他的手。
不管牵多少次手都会心悸不已。
夏沂尔敛眸,克制住心底漫上来的对陌生事物的惶恐:“你要离开吗。”
贺楮转回身来,微微俯身,收了调笑的心思,屈起手指在她的眉心、鼻尖、左右面颊、唇珠上轻轻扫过。
动作旖旎缱绻到仿佛这些都是一个个吻,并非浅尝辄止,而是暧昧流连。
“夏沂尔。”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我一直都在,你不需要担心,没有人敢笑话你。”
他的眸光里流淌着一片深情,仔细一看却又是什么都没有。脑海里这句话和他方才不答应承认身份的话反复交织回响,让她越来越难看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夏沂尔的手僵硬了好半晌,最终放开了,点头的时候终于显出特别生涩的一面。
她自己拧下门把手,轻轻推开。
门内有细碎的交流声与笑声,化妆师和造型师同时抬头,对上了夏沂尔身后贺楮冷淡漠然的目光,登时止了声,把心中纳罕的想法按捺住,保持了得体的职业微笑:“夏小姐,接下来的时间可以交给我们。”
门徐徐关上。
贺楮的手仍然搭在门把手上,听门内夏沂尔的声音是镇定之中掺杂着生涩的,却并不胆怯,只是在努力地汲取知识,仿佛一尾洄游迷路而误入这片海域的鱼,极力融入这片汪洋。
其实她一直都很能干的,他想。
面对困顿会胆怯,却并不逃避;会忧伤崩溃,却又挑起重担。
她的背景色是云翳阴霾,晦暗无比;她的前景色是低饱和度高明度的,透亮又坚韧,是清苦后的回甘。
“您的五官底子特别好呢,”化妆师是个看上去特别年轻的姐姐,妆容很清透,“护肤方面可以再上心一点哦,这么好的皮肤,早点保护,可以保持更久。”
她的话很委婉,嗓音也很甜,这并不妨碍夏沂尔一秒钟读懂了背后的潜台词:五官并不算特别出挑,但可塑造性强,护肤工作应当做到位而不是草草了事,现在皮肤状态已经有点小问题了。
夏沂尔乖巧地点点头,多余的话一句都不多说。
她并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姜焉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