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沂尔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她数着整整齐齐的七个柚子,表情相当惶恐。
房间里没人,她踩下鞋后跟权当拖鞋,趿着走到了桌子边。
贺楮留下了一张纸条,字迹清俊又有风骨:“卫生间里准备了新毛巾和牙刷,厨房里可以烧开水,出去给你买早饭。我等下就回来。”
署名是一个画得跟太阳似的橙红楮实子,丑丑的。
夏沂尔觑了一眼七个柚子,心下只觉得不妙,指不定昨晚自己说秃噜了什么话。
她到卫生间里扑了把冷水,也没想着用他新买的东西,干脆利落地把鲨鱼夹一推,胡乱收拾一通后就跑了。
贺楮勾着七八袋早餐回来的时候,房间里空空荡荡,仿佛没有人来过。
他一直微微上翘的嘴角终于放平了。
早餐被他扔在桌面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七盒连动都没动过的柚子。
……他昨晚赶回来以后,搜了半个小时的剥柚子教程,就为了保证这柚子剃得干干净净、完完整整。
结果这小王八蛋早就伏在床面睡了,睡前还卷走了他常穿的夹克外套盖在身上,整个人缩成一团,面上铺满霞色,额上的发还因为酒力发作出汗而黏在上头,一绺一绺的。
贺楮就坐着,支着下巴打量了她很久,然后用手指把柚子一个一个敲过来,跟敲西瓜似的听个声响,不怎么确定地甩骰子选定了第一个试验品。
杀柚子的时候他慎之又慎,一出手就结结实实地解剖了完美的柚子。
七个柚子依次一命呜呼,他剥完的时候都快凌晨三点了。在装盘的过程中他想了很多第二天的后果,自嘲地想大约会是最差的结果。
然后第二天真的就是最差的结果,她连柚子都没吃一口就被吓跑了。
她带走了那一捧的碎冰蓝,只有一朵被摧残的花安安静静地贴在桌面上,仿佛还残留着昨晚他耳尖上滚烫的温度。
小撒谎精。
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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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沂尔在寝室拾掇好自己后,拿着手机就往昨天的那家山城火锅店走去。
她昨晚虽然晕得厉害,但对贺楮布置的那个任务有了新的理解。
她缓慢地蹲在鱼缸前,指尖抵在又纠缠在一起的接吻鱼身上,看了半晌。
店里的老板还记得她,笑呵呵地说:“姑娘,还打算再来吃一顿吗?”
夏沂尔不太习惯和认识但不熟悉的人打交道,但对于这种陌生人,她还是有一套自己的社交逻辑,觉得不会太难受:“下回吧。这回是看您家鱼好看,想用它拍个作业——老板您拍照拍得好看吗?”
火锅店工作日白天生意偏萧条,又没到饭点,清闲得很:“这样,我们店的一个姑娘拍照特别好看,我喊她一下啊。”
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孩子冲夏沂尔笑了一下,走到她身边,温温柔柔地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夏沂尔跟她详细地讲了一下构图和设想,女孩子不断点头。
夏沂尔双手搭在桌沿,鱼缸的水位恰好遮到她的额头过。
照片里,一线阳光从外爬来,在少女的面颊上切出光影分割线,流金的光跃动在水面,跃动在她的黑发间,在她的瞳孔镀了一圈的金色。她的眼神很专注,牢牢地锁定在两位接吻鱼上,眼神被稳定无澜的水放大。
照片整体明度偏低,半明半暗,在映射某种经年的不可说;放大的眼是追随,是无处不在的注视,万物的一切都能成为思念追忆的证据。
暗恋是视线的追随,想象的美化,随处存在的诗兴,欲说还休的唇,不知是否能见天光的孤注一掷。
她很喜欢这张照片,非常认真地道了谢。
走在路上的时候,嗅到路边的桂花的气味。
手机上的黑白头像冷冷淡淡地抛来一个句号,孤零零地在对话框躺了很久。
夏沂尔因为这张照片而兴奋地顾不上他的心情,立刻把它发过去:“这是我交给你的作业!”
这头的贺楮端详着这张照片,好一会儿,屈起指节,保存了这张照片。
然后在云端备份,网盘备份,最后移入了照片保密柜。
“怎么样?”她问。
贺楮有点想把这张设为壁纸。
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挺不错的。”他敲下这几个字,随即又删掉,只敲上了矜持的“不错”。
夏沂尔被他寻常的反应搞得发蔫,手指不断地点开照片,又退出,再点开,再退出。
屏幕上始终只有冷冷淡淡的“不错”两个字。
她后知后觉地开始思考很多问题。
比如这算是一张她的照片。
这是她第一次把照片发给正儿八经的异性,上一回还是拍蓝底证件照。后来学校有一回要求红底的证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