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沉默不语。
蚂蚁背着比自己身子还大的糕点碎屑,拼命地从一块石板往另一块石板爬,试图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蚂蚁洞里。简轻语看了许久,最后蹲到地上,轻轻捏起它直接送到了终点。
行宫的环境较为潮湿,石板与石板的缝隙中都长满青苔,到处都能看见努力爬行的蚂蚁,简轻语耐心地一只一只搬运,蹲得脚都快麻了。
陆远赶过来时,便看到她蹲在地上蜷成小小一只,眉头顿时蹙了起来。
跟着陆远跑来的季阳探头看了眼,一脸怀疑地开口:“我等了她半天都没见人,还以为出什么事了,结果是在这里玩泥巴?”
他声音很大,简轻语轻易便听到了,抬头看到他和陆远后顿了顿,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没有玩泥巴,我是在帮蚂蚁搬家。”
季阳无语:“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玩泥巴之前不能先跟我说一声吗?我还以为你被孙贵妃为难了,特意绕过这里去找大人,你知不知道大人是从……”
“季阳。”陆远冷淡开口,“先下去。”
“……是。”季阳恶狠狠地瞪简轻语一眼,板着脸转身离开了。
简轻语抿了抿唇,小心地看向陆远:“耽误你的事了吗?”
陆远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缓步走到她面前:“起来。”
“……我脚麻了。”简轻语小声道,蹲在原地动不了。
陆远朝她伸出手,简轻语顿了顿,下意识抬手去扶,可手伸到半空的时候,她才看到自己指尖沾满了泥,指甲缝里更是有一层浅浅的绿,像是青苔染上的。
简轻语尴尬一笑,便要将手缩回来藏进袖子,结果刚退一寸,便被陆远的大手整个包裹住,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进公主亭后坐下,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腿上。
光天化日的,简轻语怕被人看到,他一坐下她便要起来,却被陆远强行按了回来,下一瞬,一件宽大的外袍兜头将她罩住,直接整个人都裹进了黑暗中。
简轻语眼底闪过一丝茫然,还未开口说话,就听到陆远问:“为何玩蚂蚁?”
他的声音本是冷清的,但被衣料过滤之后,便突然少了一分冷意。
听到他的问题,简轻语静了许久才开口:“……就是觉得它们挺可怜的。”
陆远闻言沉默片刻,再开口声音就沉了下来:“为何可怜?”
简轻语不说话了。
为何可怜呢?大约是因为已经为了活着那般努力了,却依然脆弱得要命,谁都能断了它的性命。
方才的她,就像这蚂蚁一般,孙贵妃只要愿意,便能一脚踩死她,而她身为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连句硬气的话都说不出。
生气吗?也没有,认清了身份上的差距,有些事也不难以接受。不生气吗?又怎会不生气,她们一群人踩着她的伤口取乐,字字句句侮辱她没有教养,即便她有足够的忍耐力,也不可能不生气。
可生气又能怎样,她能拿周音儿如何,又能拿孙贵妃如何?气过之后还不是要为鱼肉任人宰割,面对她们身份上的碾压,半点都反抗不得。
处在衣袍构建的黑暗中,情绪忍不住要失控,简轻语咬紧了嘴唇,默默提醒自己这里不是漠北,不是她可以放肆的地方,她必须要听话懂事,才能活下去,才能完成母亲遗愿。
陆远察觉到怀中的人越来越紧绷,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说出的话却意外的温柔:“说说,受什么欺负了。”
简轻语攥紧了拳头,依然沉默着不说话。
陆远等了许久都没等来答案,蹙了蹙眉头妥协:“既然不想说,那哭给我听。”
“为何要哭?”简轻语小声嘟囔。
陆远冷淡道:“因为你不肯回答我的问题,我不高兴,你若哭不出来,我可以帮你。”
“……哪有你这么霸道的。”简轻语不满。
陆远不悦:“再不哭,我可亲自动手了。”说着话,便要将手探进裹着她的衣袍。
“我我哭,我哭。”简轻语怕他大白天的犯浑,急忙答应下来。
陆远这才放过她,抱紧了安静地等着。
简轻语咬着唇,本想着假哭一阵敷衍过去,可当第一声呜咽发出时,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一瞬间所有委屈如倾泻的洪水,一股脑地朝外涌去,就连收到诊金的喜悦都无法阻拦。
“你们都欺负我……”简轻语抽噎。
陆远轻抚她发颤的后背,指尖隔着布料慢慢地在她背脊上滑过,似乎想摸清她每一处凸起的骨节。他抚摸得认真,却也只是抚摸,没有半点别的意味,简轻语因为这单纯的安抚,哭得愈发收不住。
守在公主亭入口的季阳,隐约听到抽抽搭搭的哭声,想起这阵子调查得来的简轻语身世,突然觉得她其实也挺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