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太后要给薄岚之寻个单独的住处,她便挑了此处,稍稍修葺一番后,便在这里安住下来。
虽不再用于育花,但这院里院外都留下曾经的花木,如今这处小院依旧花团锦簇。院门前的海棠树浓阴如蔽,苍翠的枝叶轻轻拂过小院门额上的牌匾,峻秀风丽的字迹一看便知是薄岚之自题。
惜芳。
这惜芳二字,虽正合此院景象,却不□□于浅白,有失深妙。周玺将这牌匾暗暗记下,预备等会儿见了薄岚之好好嘲笑她一番。
可此时这小院门紧闭,薄岚之并不在,周玺也不便进去。周玺四处看了看,忖度着手里大把的栀子花应当先放在何处。
屋后隐约传来一阵窸窣异响,周玺直觉有些不对,便轻手轻脚地推开院门,只见一个青灰色的身影正在院中忙碌着。
“何人在此?”
身后突然的一声大喝把李尚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之中,她袖子里的信掉落了出来。
李尚宫眼疾手快立即捡了起来,但这样反倒更令人生疑。
“呈上来。”周玺命令道。
李尚宫强作镇定,一面低头行礼,一面慢慢出声道:“回陛下,不过是奴婢准备离宫前留给旧友们的书信,浅薄无聊,不敢搅扰陛下双目。”
李尚宫在太后面前侍奉已久,加上其与姜贵妃的渊源,这些年来经常出面代太后对周玺进行训斥,其间狐假虎威地为难周玺也是常事,周玺一向就很讨厌她。前些时候,周玺意图掌握禁中内侍也被李尚宫作梗阻拦,更是惹得周玺大为不快。
后来知道了薄岚之母亲的事情,周玺便更想处置李尚宫。梁学翼上报贪墨之事时,周玺本想出手,但太后当机立断,很快便处置了李尚宫,周玺一时没能找到机会作难。
周玺如今的心思李尚宫无从知晓,但昔日周玺的恭敬她却记忆犹新。
李尚宫手里紧攥着信,坚持道:“陛下且听奴婢一言,勿要于此等闲事上空耗。”
周玺轻轻笑了笑,道:“太后已遣你出宫,朕本不愿再对你做什么。但你敢这样藐视君威,便休怪朕无情了。”
周玺也不再问她为何出现在此,也不再追要信笺,直接厉声令道:“来人,拖出去!”
周玺杖责李尚宫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太后殿,殿中三人皆是一惊。
太后有些惊疑地看向薄岚之,李尚宫与薄岚之有矛盾她是知晓的,但她已经赐过玉牌为诫,薄岚之应当不敢再发难才是。但出手的是周玺,一切又有些难说。
李景如则更是惊讶,刚才薄岚之说绝不留情,她以为动手会是在李尚宫到宫外之后,未曾想李尚宫这样快便被处置了。
相比于她二人,薄岚之反倒显得镇定许多。周玺会掺和进此事是在薄岚之预料之外的,但这也说不上横生枝节,周玺对李尚宫的看法薄岚之是知道的,一切尚在可控之中。
心中略斟酌了一下,薄岚之对太后道:“李尚宫是太后面前的老人了,陛下也常常听从她的教诲,言行之中也多有敬重。今日突然如此严惩,想必定有原因。”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景如,薄岚之的话外之音她听懂了。李尚宫再如何得势,也不应让天子听其教诲,这“听从”二字实在是过了。以薄岚之的文采,这二字定非乱用,结合李尚宫平日行事,李景如也猜到李尚宫曾经做过什么。
李景如看了看薄岚之的表情,确定周玺是藏怒已久了。今日周玺既然出手动刑,定是新仇旧恨一起算账,李尚宫恐怕性命难保。只有太后出面劝阻,或许周玺会有可能停止。
李景如立即伏地向太后哀求道:“太后,李尚宫眼见已要出宫了,可不可以宽饶她此次过错。阿娘她年事已高,经不起这般惩处的。”
李景如虽是向太后求情,但眼睛却不住地往薄岚之身上瞟。
听了薄岚之的话,太后的目光也一直在她身上,听得李景如哀求连连,也只是微微颔首道:“景如,你先去看看此番到底所谓何事。”
见太后不肯亲自前去,李景如又转向了薄岚之。
“让薄女史与我同去可好?”李景如很清楚,只靠自己是根本无法劝住周玺的。而在周玺那里,薄岚之说话的分量不比太后轻——至少可以拦一拦。
不待太后发话,薄岚之已经低下了头,躲开李景如泛红的眼睛。薄岚之虽恨李尚宫,但李景如到底与当年之事无关。也是曾经一起欢笑玩闹的朋友,薄岚之有些不忍心见李景如如此悲伤的模样。
“薄女史……”李景如声音低哑,语中带泣,模样甚是可怜。
“你且先去,别让陛下伤了李尚宫的老骨头。”太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接发话令李景如先去。
李景如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得起身,提裙往殿外冲去。
待李景如出门后,太后转头对薄岚之厉声喝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