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子上的内容,周玺昨日便已经看过了。
略略重新翻了一遍后,周玺示意中书令开始。
中书令道:“前些时日监生们攻击朝廷命官一事,老夫与梁侍郎共同查处拟罪,诸位方才都已经看过了,可有何建议?”
薄岚之刚才也大概翻了翻札子,也无非是些告诫训斥而已,并不会伤筋动骨的轻罚罢了。
严正将札子丢在一边,看也不看,直接问梁学翼:“背后煽动之人你作何处理了?”
梁学翼垂手恭立,看了一眼中书令才回答道:“并未发现有煽动闹事的痕迹,不过是监生的年少意气,口出狂言罢了。”
“哦,原来如此吗?”严正乜了一眼张崴,意味不明道。
张崴没有理会,只接着刚才中书令的话继续道:“年少轻狂或可谅解,但这样的言行不可忽视,否则朝臣威严何在?”
薄岚之笑笑,问张崴道:“张将军是对这惩处结果不满意吗?”
张崴坦然道:“当然。”
中书令率先反对道:“本也不是大事,还是要给他们改过的机会。”
“藐视朝臣也能说不是大事吗?”张崴并不松口,“这不仅是监生的问题,祭酒乃至整个国子监都有待改进。”
这一句可是在这燥热的空气里点了个火星。
中书令提高了声音:“张将军,就事论事便可,大不必这样发散。”
严正也忍不住开口了:“张将军有何高见倒不妨直说!”
薄岚之听着他们争吵,抬头看了看上首的周玺。
周玺不露形色,也任由二人辩驳,神情说不上恼怒,但也绝不是不在意。
薄岚之一看便知周玺定是另有打算。
他自小便是如此,心中有所谋算时,必定会表现出一副淡然处之的神情,但眼睛却会一直盯着人看,全程虽一言不发,但隐隐带来的威压还是会让人心生惶惧。
周玺感觉到薄岚之的目光,递过来一个示意她噤声的眼神。
薄岚之挑挑眉,不置可否。
张崴和中书令、严正一起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与他们三人比起来,窗外的知了都显得声量小了许多。
张崴直接向周玺建议道:“臣以为,可取消国子监保仕之权,使之与各处学子一同应试仕进。”
“这如何使得!”
这下左仆射也坐不住了,世家子弟依仗门荫进入国子监,再借此途径仕宦的人数不胜数,若是这样一改,岂不是平白被堵死了一条路。
张崴道:“就是因为前途毫无压力,监生才会有心思抨击朝臣。”
“牵强附会,故甚其词!”严正帮腔斥责道,“张将军,你要学会要对少年人多一些包容。”
张崴突然将事情导向这个方向是严正等人始料未及的。但看周玺的反应,这应当是出自他的授意。
监生们往往出身高门,身边往来无不是达官显宦,像梁学翼这样的寒素出身,又位于下阶的官员他们大多不会放在眼里,会被随意攻击也就不足为奇了。也正因如此,周玺才会在令其详查之前,先将他提至礼部侍郎。
薄岚之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梁学翼,大致猜到了周玺的想法。但令薄岚之犹豫的是,到底是先等梁学翼开口铺垫,还是自己直接出面将话题牵到女学上来。
似是感受到了薄岚之的目光,梁学翼微微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薄岚之收回视线,抬手给面前的墨池里滴了两滴清水,自顾自地研了研墨,好整以暇地待时而动。
但另一边张崴却是被严正等人群起攻之:“国子监设立以来,历经数朝数代都是重要的育才之所。本朝也沿袭旧例,拨付大片学田供养,选任满腹经纶的学官执教,如此重要的育才之处,岂容你随意质疑更改?”
见张崴力有所不及,梁学翼忍不住帮腔道:“或许,可以参考一下女学的做法,折中而行。”
张崴打量了梁学翼一番,二人互知名姓已久,但今日才算是第一次见面。他一直以为梁学翼是心向周玺的,未曾想居然会出面夸赞薄岚之手里的女学。
“梁侍郎,你只是听会。”左仆射斜眉警告了梁学翼一声。
纵然周玺传梁学翼前来听会,但听会便只可旁听,政事堂所议之事,以梁学翼的身份,他并无权主动参议。
周玺却直接无视了左仆射,对梁学翼道:“但说无妨。”
梁学翼用余光看了看那抹红色的身影,出声道:“官办女学定期会进行学业考评,有三次不通者,便会削减廪粟,逐级递减,只留最低的衣食供给。下官以为,国子监或可参照此例。”
话音刚落,梁学翼便感觉到了一道看向他的目光。隐约中,他似乎听到了薄岚之的一声轻笑。
开口前梁学翼也十分挣扎,他厌恶薄岚之不假,但薄岚之治下的女学确有可取之处,国子监借以参考并非坏事。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