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望着一半祭坛，龙灵梦像是在梦呓，“你记不记得母亲曾经说过，所有海民都是碧落海的孩子，出生是碧海之灵的赐福，死亡是回归碧海的怀抱。你说，母亲她也回到碧海的怀抱了吗？”
“不管她是不是安息，都改变不了南诏被灭国的仇，”莲月语气冰冷，没有给龙灵梦一丝逃避罪责的可能，“我要祭祀碧海之灵，你最好祈求祂还对我们有一丝怜悯。”
祭祀的事情，龙灵梦知道流程但是不会，她已经离开大海太久了，久到不熟悉这里的风，这里的浪。
一个不熟悉碧落海的人，自然也得不到碧落海的承认。
莲月只穿了单薄的红纱长裙，头发以焦土里翻出的一根未烧尽的枯枝高高盘起，手腕和脚踝戴了祭司的银铃。
光着脚，踩在余烬未熄的、残损的台阶上，一步一拜，用不够清灵的沙哑嗓音吟唱起刻在骨子里的颂歌。
望着单薄却坚强如山岳的身影，龙灵梦满心歉疚。
先天龙气溢出，铺在莲月的脚下，也流入黢黑的大海。
可能是感应到了龙灵梦的气息，鬼界之树生长出海面的巨大树干上，分出枝条朝她而来。
遍布绿叶的枝条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居然没有受到炙热温度的影响，就这么生出了根系，扎进焦土。
这一刻，焚烧、毁坏的祭坛仿佛感受到了生命力的到来，在莲月低沉的颂歌中，轻轻震动起来。
深层的泥土翻动，将烧焦的土地埋藏，新的土壤‘欣喜’地接纳了绿意，供它落地生根。
龙灵梦很惊讶，她以为莲月的怨恨不可能让她平静下来祈祷，可那祭坛上的女孩似乎并没有任何抵触，就连歌声都透出全心全意的虔诚。
而这道不够清灵的歌声在祭坛剩余的灵力加持下，扩散向群岛与大海。
海风突然变大，带着浓重的咸湿，将熏人的热气吹开。
龙灵梦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变化，那种属于风雨将落而引起的细微变化。
仰头看时，豆大的黑雨滴落在她脸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结成片，轰然而下！
三年以来，大火一刻不停地燃烧的土地，
被苍穹惩罚的国度，
被海民遗弃的海域，
共王族一起献祭的群岛……
这一天，迎来了灭亡之后的第一场甘霖。
颂歌没有停，磅礴的雨下了三天三夜。
浇熄了灭国的火，浇灌了泥土深处遗留的生命，洗净了灰败的天，也宣告了主人归来。
“辛苦你了，”龙灵梦轻轻抚摸过手里的绿叶，三天三夜未移动分毫。
将双脚从深深的泥潭中拔出，在雨停的瞬间，她奔向祭坛高处。
那道长久跪拜的身影坠落的瞬间，落入一个不算厚实的怀抱。
“碧海之灵没有放弃，龙神没有放弃！”
莲月唇色苍白，颤抖的手捏着龙灵梦的衣领，用尽了力气，指尖泛白，双眼如同刚被大雨清洗干净的蓝天，
“你曾说等你做了神仙，回来与我一同护佑南诏，龙灵梦，我问你……这话，可算数？”
莲月已经耗尽了心力，没有得到答案就昏睡了过去。
“算数，”龙灵梦回答得极其认真，即便没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