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黎民社稷,又牵涉洛州诸多要员乃至皇帝亲姊,三司不敢擅专。大理寺卿将漆盒小心翼翼地合上,与众官商议拟折上奏,快马加鞭送往宫中。
而后回到堂上,拭去额上的薄汗,细细翻阅状书,问萧炽道:“卢氏一事,你可有凭证?”
“萧家一干人等,当年皆参与其中,如今陛下将他们围困在府,大人随时可传人押审。”萧炽答。
萧裕坐在一地令签中,浑身狼狈,闻言怒要起身,却又被身后的禁宫亲卫压了下去,他强撑着尊荣体面,厉声喝道:“我父母身有功名诰命,此事无凭无据,怎可随意审问!何况我的罪名还未有公论,你们一个个就如此迫不及待,要来踩长公主府的脸面了么!”
堂内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轻笑。
陆令遥端坐下首,横剑于膝,好似无意地讽道:“对不住,失态了。我只是没想到,原来萧驸马还是位至孝之人,竟如此看重亲眷家人。”
大理寺卿冷眼看着他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心中竟莫名有些惋惜。
糊涂,真是糊涂。当年萧裕连中三元,殿试策论名动帝京,他也曾再三拜读,钦佩不已,却没想到膏腴富贵乡里浸淫久了,聪明人也活成了糊涂蛋。
陛下既派亲卫大张旗鼓地围了萧府,哪里还有保他的意思?
萧炽似也觉得好笑,跟着弯了一瞬唇角,“萧家主子审不得,那些老仆也审不得么?我娘逝世不过三十余年,那些人应当还活着罢。更何况你既给世人留了个重德爱妻的好名声,想来也不会亏待她的侍女陪房——”
“敢问萧驸马,他们如今,都安置在何处呢?”
萧裕唇色发白,险些撑不住那副精心铸就的假面,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娘真是无用,怎么那时候没能当真扼死这小灾星,叫他逃过一劫,来毁萧家命数了!
众人越发鄙夷的目光如刮骨钢刀,寸寸片下他光鲜的外皮,他咬着牙恨恨地看向萧炽,好半晌才艰难地吐出字来。
“璎......璎娘的陪房大多忠心耿耿,在她病逝后殉主而去,剩下的我也都为他们除了奴籍,予了钱财,任他们各自回乡了......当年萧府管事领人去销籍,官府定有记载,正卿大人只管去查便是!”
他费尽心思打着为妻守孝的名头,为那紫衣老道收了三年的尾,任谁去查,卢璎之死也与萧家没有半分干系。
他本就从未想过要她死。
萧炽负手回身,“卢家的陪房中也不乏年岁已高的老人,萧驸马不让她们在府中颐养天年,倒趁我娘去世,将她们逐出去自寻生路......如此行事,恐怕说不过去罢?”
堂外有好事之人高声叫道:“公子年轻不懂,人家要做驸马爷,怎么能在府中留着前头妻子的人呢,大伙儿说是这个理儿吧!”
哄笑附和声此起彼伏,萧裕如芒在背,恨不能立即甩袖而去。
直到有人小声忧心道:“那岂不是没证人了?”
“对啊,母家的人寻不见,萧家的......呵,只怕早把嘴堵实了,秘密都带到棺材里去咯。”
大理寺卿叹了口气,命衙吏取令寻迹去查,吩咐的话还未出口,堂外突来一声女子高呼。
“谁说没有证人!”
将大门挤得水泄不通的百姓齐齐回头,不约而同地让出一人宽的通道,只见一位布衣鹤发的女子风尘仆仆而来。
那女子衣着简朴,以木簪粗布绾发,鬓角染霜,身形老迈,指节如枯木般弯起,仿佛是位再寻常不过的农家老太。
可她脚步轻盈矫健,似乎有几分习武之人的影子。
衙役得了令,收起杀威棒,放女子入堂。
她脚下仿若生风,几步走到萧炽面前,眼底霎红,不由得哽咽道:“小公子......公子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她仰起头,一寸一寸地描过萧炽的眉眼,仿佛看到了小姐的影子,又是欣慰又是痛道:“都长这么大了......”
她的脸被粗麻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满是岁月风霜的一双眼,萧炽却仍旧认了出来。
“紫苑......”他喃喃叫道。
大理寺卿见事有转机,与左右同僚对视一眼,拍案问道:“堂下何人?”
紫苑擦拭了眼角,朝萧炽点了点头,随即跪下,极为熟稔地回话,“小人紫苑,岭南人士,是卢家小姐的近身侍女。今日前来,是为状告驸马萧裕勾结妖道,残害妻儿!望各位大人为我家小姐伸冤!”
数十余年,这段话在她心中练过百遍千遍,终有得见天日的时候。
“一派胡言!”萧裕叱道:“紫苑在为璎娘扶灵当日就殉主而去,萧家众人皆可作证,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假货?!”
紫苑的嗓子仿佛被火燎过般粗砺,冷哼道:“小姐生前豁达宽厚,她若病逝,我们必然要替她悉心照料小公子,怎会有殉主一说?我看是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