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遥身上没什么力气,那些无处不在的尖锐痛感仿佛被炽热的火焰的寸寸包裹,渐渐化为温润无害的水,风和日暖,令人无端犯起懒来。
她动了动惫懒的身子,缓缓睁开眼。
周遭一片火海。
万里炽焰吐火生风,数百丈高的汹涌烈火随风而起,遮天蔽地,燎原焚海。
日光赫赫,混着浩荡怒风,刺得陆令遥几乎要睁不开眼,她微微垂眸,脚下却是一片黑不见底的深渊。
她这是......进了萧炽的识海?
陆令遥慢慢起身,她似乎置身于一处怪异的暗地,四周烈焰环绕,这里却透不进一丝一毫的光,仿佛深海巨兽张开的大口,又如火焰铸就的牢笼。
赤日之光,可耀万物,唯独有一处,明明置身日中,却黑如下狱......
陆令遥看着眼前的界石,金色的篆书光华流转,她喃喃念出上刻的文字。
“踆乌渊。”
羲和殿禁地,踆乌渊。
“你怎么在这儿?”还没等陆令遥细想,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继而一愣。
渺无边际的黑暗中,遥遥立着个临风鹤骨的青年男子,他一身玄色袍衫褴褛不堪,如玉裁般的白色发带随墨发一同在火中轻扬,腕上的镣铐拖行在地,一步一步如敲金断玉之响。
他眉目疏朗,一如过往,神色却无比陌生,冷冷地看着她。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道。
“我......”陆令遥还有些愣怔。
萧炽突然勾唇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是我错了。你既然能到这里来,就说明,你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厉鬼吧?”
“是谁让你来的?娄家父子?”萧炽受镣铐所困,无法再走上前,言语中却一句比一句咄咄逼人,“还是——”
“你从一开始就别有用心呢?”
踆乌渊中一片死寂,还不等陆令遥开口回答,黑渊陡然一阵巨响,烈日为之震颤,无边无垠的火海突然劈开一道狭窄的通路,腾天烟气中,一前一后远远走来两个人。
萧炽神色一沉,本能地将陆令遥拉到身旁,朝远远的暗处一推,告诫道:“若你不是娄家的人,就别出声!”
两人甫一进屋,手中的琉璃青灯刹那间照亮了半个踆乌渊,萧炽不着痕迹地侧身挡了挡那处暗角,下一瞬就被扑面袭来的长鞭击倒在地。
“……唔!”
长鞭带刺,重重地打到他的脊背上,猩红的鲜血一滴滴落下,夹杂着若有似无粉状般流动的金光,血滴仿佛有生命般汇成一股,沿着特定的小渠蜿蜒成怪异的形状。
似乎是某种邪恶的符文。
陆令遥眸中几许嘲讽,望向娄晟手中的琉璃青灯。
小小神使,才上天几载,不但胆大包天残害神君,手中的宝物更是不胜枚举,比她这个修炼升仙的仙君还要多。
养魂生魄,祛邪散厄的琉璃青灯,就这般随手拿来做照明之用。
也不知是攀上了哪路神仙,手中竟有如此禁咒。
看来江姐姐那封呈告折子,要上达天帝手中,只怕难了。
娄晟蹲下身,指尖一蘸那金光耀耀的红血,眼中迸出难掩的狂热,“爹,这是最后一遭了吧,今日过后,太羲神君就是我了?”
娄焘从袖中掏出一只瓷瓶,顺着血槽缓缓倾倒,瓶中之血仿佛流不尽似的,渐渐填满了整个阵法,“自然,天道不开眼,把太羲神君的位置给了个龙狮混杂的小畜生,若不是他母亲是什么上古神龙,这般要紧的神位,哪里轮得到他?”
他捋了捋长长的胡须,动作与那紫袍道人别无二致,一副势在必得的阴毒模样。
“神君之位,必然得由我儿来承!”
他话音刚落,两血相融,数道红光如刀般层层立起,仿若剔骨之刃,邪气冲天,娄家父子未曾料到这夺命阵法如此威力,慌忙闭了渊口,逃到阵外。
只等这换命大阵夺了他的神格,再由娄晟取而代之,神不知鬼不觉地历劫归位。
这是最好的火狱焰笼,也是最佳的遮蔽之所,漫天的邪气裹挟在赤日之中,在茫无涯际的神界,连一丝涟漪都无。
萧炽浑身浸透了血。
陆令遥神识受刑,还未恢复,艰难地挪到他身边,轻缓地托起他汩汩流血的身躯。
她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是叶俞川以师尊的遗物作诱,骗她放出天牢妖物,犯下大错的那一日。
她提剑大闹上清境,不多时就要闹到羲和殿,劈碎踆乌渊。
最多一刻,他很快便能逃出桎梏,从此自由了。
萧炽浑身剧痛,仿佛被千百把丝线般的薄刀来回拉扯脆弱的血肉,他额角渐渐生出青玉般的龙角,头上却冒出两只毛茸茸的狮耳,他的伤太重,已快要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