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年岁尚小,在宫中又受人庇佑,生了一副纯粹心肠,陆令遥只予了她一枚可辟邪的护身符,她便丢了满袖的干桃木,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萧家明面上的传闻抖了个七七八八。
比如,萧家实则有二子,长子萧裕和次子萧礼都是嫡妻杨老夫人所出。只可惜二人虽为同胞兄弟,命数却大不相同,如今一人是富贵显荣的驸马都尉,另一人却于英年气盛之时早早夭亡,连姓名都鲜有人知。
再比如,萧驸马曾被誉为帝京第一举子,只因其不但胸有丘壑,状元及第,更是本朝第一位连中三元之人。他不仅文采斐然,相貌更是俊美无俦,在杏林春宴上被当时的荥阳公主一眼相中,当即便被先帝私下叫去询问婚嫁之事。
而更难能可贵、为时人津津乐道许久的,是萧驸马眼看就要成为天子近臣,平地青云,却为了粗野的槽糠之妻不顾前程,连公主也不肯娶。传闻他宁可不入翰林,自请外放西北边关,也不愿应下这门亲事。
虽说先帝惜才,并未降罪于萧驸马,照旧将他留在了翰林院,可见爱女郁郁寡欢,蹉跎年华,难免心有芥蒂。萧驸马的官途多多少少还是为此事所累,满心的凌霄壮志险些葬送在了翰林院里。
陆令遥眉尾轻挑,对这些传言不置可否,“既对原配嫡妻一往情深至此,连前程都不顾了,为何到最后还是与长公主缔结连理了呢?”
她言语间透出几丝对萧驸马的怀疑,华云见状,连忙为他解释道:“陆仙君有所不知,并非是驸马悔了当初的抉择。他是在原配嫡妻病逝,而又守孝三年之后,才与长公主再续前缘的。”
“成婚数年仍钟情一人,甚至为她拒婚而触怒先帝,在她去世后缟素三年,形销骨立。这天下又有几个男子能做到这种地步呢?”
华云瞧着园中塘内无数水佩风裳,碗口大的凝珠嫩蕊之中竟藏着一枝尚未绽放的并蒂莲花,面上浮现几许憧憬之色。
“若奴婢是公主,这般好的男子,待他守孝期过,我定也想争上一争的。”
陆令遥打眼望去,满池夏荷初绽,莲叶覆水,好一片亭亭玉立、冰清玉洁之景,可只要秋声一起,一霎荷塘过雨,打碎这接天的擎雨盖......(注1)
净植之下,分明是一池污泥。
陆令遥把玩着手里的桃枝,随口问道:“既然萧驸马与其嫡妻少年夫妻,情深意重,成婚数年,膝下就不曾有过一子半女么?”
华云听到此处,引路的脚步一停,满脸惋惜地摇摇头道:“听闻他们曾有一子,只可惜夭折了,而且那位小公子......”
“奴婢也只是听说,并不知传言真假,”华云顿了顿,道:“萧驸马的原配是于萧家没落之时在岭南所聘,听闻那位夫人出身乡野,大字不识,举止粗鄙不堪,小公子也是生的顽劣愚钝,不得萧家各位主子的喜爱。”
“更有人说那位小公子命格诡异,八字凶险,是个......是个孤煞灾星。”
“命格一事,萧家不会就只听旁人红口白牙一张嘴,就给自家的晚辈下了定论吧?”陆令遥眼底尽是讽意。
华云忙称不是,左顾右盼了片刻,见四下无人,低声回道:“我听老嬷嬷说啊,那位萧夫人身子孱弱,久病之下失了神智,竟活生生将自己的孩子给掐死了。这小公子生来顽钝也便罢了,还小小年纪死于生母之手,这般命格,如何能算好呢?”
陆令遥手心的桃木枝喀嚓一声断作两截,粗糙的裂面在手心碾过,陡然泛起尖锐的痛感。
“你是说,萧夫人杀了那位小公子?”
“正是呢,听闻萧夫人清醒之后见到小公子冷硬的尸体,一时难以承受,没过几日便跟着去了,”华云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真不知道上天怎地如此不公,驸马早年丧妻丧子,如今连长公主也变了心......唔。”
话音戛然而止。
华云捂住双唇,小心地觑了陆令遥一眼,说了一兜罗的话才想起自己是荥阳长公主的宫婢。对陆仙君谈些别的宫闱之事也就罢了,可对公主出言不逊却是大忌。
她忍不住轻掐了下自己的下唇,心中有些懊悔,这口无遮拦的毛病,真该改改了。
陆令遥状似没听到这话,自顾自出言讽道:“孤煞之命,六亲无缘,刑妻克子。”
“我怎么瞧着,比起早夭的小公子,萧驸马倒更像那个灾星呢。”
华云早就知晓她来迎的这位仙君,在无上剑宗也是有几分地位的人物,连派来保护长公主的仙长们也对她多有恭敬。听到这话,还以为陆令遥看出了些什么,愣愣出声道:“仙君......为何这么说啊?”
陆令遥轻笑出声,一本正经对华云道:“我不曾细看过他的面相八字,只是有所猜测而已。”
“华云你看,孤煞之命虽自有灾厄,但主克三亲六眷,一生孤苦。萧驸马少时萧家落寞,由帝京迁至岭南,盛年又丧妻儿兄弟,到如今长住公主府邸,与宗族相隔,与父母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