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遥心下一凛,这刘柱生竟是无瞳之人。
刘柱生映在水盆中的那张脸,不但双眼惨白,原本的瞳仁处还聚起血色小点,自点内外延出无数纵横交错的红色网线,如蛛丝密布,远远看去仿佛被人剜去眼珠,流了满眼的血。
无瞳之人并不罕见,陆令遥在无上剑宗做弟子时也曾见过数次。
凡人的瞳孔乃是“魂锁”,有束魂之用,倘若遇上以魂魄为食的妖魔遭夺了魂,一双眼便会只剩下空洞的眼白,观之眼眶白茫茫一片,骇人得紧。
就如刘柱生现下这般。
怪不得他虽行动自如,做事利索,可言谈之间总像只失魂丧魄的泥胎木偶似的。
王四娘见陆令遥突然沉默不语,还当她是对李秀才的见死不救心怀怨气,宽慰道:“你也别怪李秀才。别看柱生现在风光,当初他救回来的那人染了疫病,险些害了全村,若不是神君降福,我们一家子在沙湾村哪还住得下去呢。”
她长叹一口气:“李秀才的祖母也是这么没的,他不愿意理会外人生死,也是人之常情,你别见怪。”
陆令遥起身倒了杯茶递给王四娘:“能遇上王姐姐已经是万幸,怎会再去怪旁人,发善心本就不是每个人的本份。”
王四娘点头道:“你能这样想便好。”
陆令遥这会儿离那案桌近了些,这才发现上面供着的那只平安锁纹路奇特,虽还未完工,但花叶枝芽已初具雏形。
她再一细看,竟是往生莲纹。
陆令遥斟酌着问道:“王姐姐这平安锁,可是刻给逝者的?”
王四娘身形一僵,沉默片刻后突然哽咽了一下,她眼中含泪:“是...这是我给我那苦命的女儿刻的。”
王四娘走到走到案桌前,取下木托架上的一卷画轴展开给陆令遥看。
是一个小女孩的绣像,约莫四五岁的样子,梳着垂挂髻,发髻双侧以一指余宽的红绳束起,小脸圆圆,煞是可爱。
王四娘凝视着绣像,满心怀念道:“她很乖的,小小年纪就知道去田里给我们送吃食,拖着一只比她小不了多少的竹篮,远远地就在田埂上喊爹爹娘亲。”
她越说眼圈愈红,连声音都渐渐喑哑:“她性子活泼,嘴也甜,左邻右舍的叔伯阿婆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王四娘几滴泪下,不慎滴在绣像上,洇出几滴圆圆的湿痕,她从回忆中抽身,慌忙用衣袖把那几处湿迹抹干,又小心翼翼地将绣像卷好,放回托架上。
陆令遥看向那卷被珍而重之的绣像,道:“确实是个招人喜欢的小姑娘。”
王四娘放好绣像,又将那只平安锁擦拭得光润明净,端端正正地摆放在绣像之下,痛惜道:“那个时候我们还在土里刨食,家里勉强够个温饱,买不起这些小玩意儿。她出生的时候连个小银镯都没打过,现在什么都不缺了,可我的女儿却因为那场疫病,再也回不来了......”
她伤心得厉害,连身子都轻颤起来。
陆令遥没有说话,在她身后轻轻拍着王四娘的脊背,以作开解。
王四娘抬袖擦拭泪水,歉疚地握住陆令遥放在她肩头的手,道:“让阿遥妹妹见笑了,实在是难得有人问起我女儿,我就难免话多了些。”
萧炽本负手立在窗前静静地望月,听到这里却回头问了一句。
“她叫什么名字?”
王四娘闻言一顿,她的声音中含着无限挂怀,低低地回荡在堂屋内。
“兰兰,她叫兰兰。”
—
萧炽推开小东屋的门,不紧不慢地走到桌前,仰头便灌了一杯冷茶。
陆令遥瞧着他这幅分明渴极却还不忘注重仪表风度的模样,心下暗笑,问:“你怎么了?”
萧炽几杯冷茶解了渴,这会儿不着急了,改为慢条斯理地品,坐下时还不忘将撩开的袍子顺平捋直,一往的矜贵做派。
“口渴罢了。”他道。
陆令遥瞧他方才在窗边吹了许久的冷风,颊侧还是隐隐泛红,意会道:“第一次喝酒吧?”
萧炽手指捻了捻茶杯外壁,想到刚才那莫名的熟悉感,摇头道:“应当不是。”
“应当?”
萧炽垂下眼:“我不记得了。”
陆令遥眉头轻挑,这是她第二次听萧炽说他不记得了。不记得为何要独独留下那破破烂烂的发带,也不记得自己从前是否喝过酒。
陆令遥轻轻抬手,屋外的李树扑簌簌掉下几颗李果,灵力卷着李果飞向井水,在冰凉的井水中上下浸润,洗去浮尘,它们颗颗青翠圆润,还带着冰凉晶莹的水珠,一颗接一颗地飞入屋内,在茶壶上方乖乖被灵力绞碎成细碎的果肉,而后尽数入壶,余下几粒果核砰砰落在木桌上。
她执起壶身摇了摇,拿过萧炽的杯子,给他满了一杯:“李果茶,尝尝?”
萧炽接过杯子,好奇地尝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