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挽音别院客房内。
女仆神色焦虑地候在屏风前,一会看看墙上幻画,一会又想要不先将这面倒地的画屏扶起来,免得城主出来时被它绊住……但她不过是一个刚被点化而成的朝露仙灵,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要扶起偌大一扇屏风,很是为难。想了半晌,只能纠结地立在原地。
正在此时,她偶然抬头一看,便见城主携着一身淋漓的云姑娘,小心地踏出幻画上笼罩的灵力漩印,双双走入了房中。
“城主!云姑娘!”女仆欣喜地迎上去,扶过略显狼狈却无大虞的临岚,心底的担忧一扫而空,“你们可算出来啦!”
洛永离倒没在意那面倾倒的屏风,只将临岚的纤手交给女仆接应后,立即吩咐道:
“你……去我书房,把放在檀木柜第二层箱子里的‘昙华云锦衣’拿来。然后给云姑娘烧些热汤,服侍她沐浴后换上。”言罢大掌一挥,一团灰白灵气脱手飞出,瞬时将匍匐地面的真丝画屏扶起并复归了原位。
女仆本想一口答应城主,仔细一听后,却又愣住了,眼神复杂地望向临岚,重复道:“昙华云锦衣?那可是先夫人的……”她话到口边,才意识到戳中了城主的痛处。
“先夫人的体质……穿不了那个。再说,衣服尚且全新,你只管拿来,这对云姑娘的身体有益。”
洛永离淡淡地说罢,便即离开了客房,不曾有一瞬回头。是以临岚不及看到,当女仆无心提及那位逝世已久的洛夫人时,他的脸上究竟是何神情。
“是……恭送城主。”洛永离走远后,女仆仍然低身一福,方回转过来,对临岚轻声细语道:“云姑娘,请吧。”
昙华云锦衣,据闻是洛夫人生前——洛永离还叫作“闻心”时,为使肉体凡胎的妻子如他一般青春常在、韶华永驻,而以高价求遍南疆各处商人所得的珍贵布料与奇异丝线所织。制衣期间亦每日定时定量注入少许灵力,以保衣物常新、百穿不旧,同时也可温养穿着者的神魂,祛除浮躁、忧惮等纷乱之思,使其平心静气,从而达到容光焕发、益寿延年之效。
这般贵重之物,竟没有作为洛夫人的陪葬,而是被珍藏在了洛永离自己的书房中。若非洛夫人体质有异,恐怕他也不会舍得让这身尘封的衣物重见天日,更别说借给临岚这样一个外人穿着吧。
且不论心中疑忖,临岚已随女仆穿过府上其他庭院,来到一座专为休沐而建的小型楼阁之前。
此楼名曰“沐月”。不同于云隐阁的婉约清冷,“沐月”设计之巧,在于它既具南疆民楼的质朴简洁,又在神秘中透露着微妙,清爽中蕴含了风情。原应装有窗门的楼墙纷纷敞开门户,又以各种南疆风格的饰物,如珠帘、地屏、纱幔等略微遮掩,件件不失精致,处处欲语还休。
临岚走进竹楼时四处观望,虽因时刻记着自己的计划而不敢懈怠,也不禁赞叹洛城主的品位着实不错。
“云姑娘,劳您在此稍待。朝露先去城主书房将那‘昙华云锦衣’取来……您若是不习惯被人服侍的话,也可自行宽衣入池洗沐。”
“好。”原来,女仆的名字就叫作“朝露”。
“这间是主室,左手边那间有置衣架,用于搁放待洗衣物;右手边那间则是更衣室,有干净的巾子可以擦身,请您随意取用。”
“我知道了。”
朝露声音婉转地解说,偶尔伸出素手为临岚指点,虽然神态忸怩拘谨,然而说话做事,却意外地周全细致。
临岚闻言点了点头,向她道过谢后,便自绕过一扇作为竹楼门户的淡彩琉璃屏风,走入那间薄雾氤氲的主室。
一时水汽扑面,临岚双目濡湿,视野迷离,脑中竟不自觉地再现昨晚与月琢在霜洞秘密相处时的一些记忆片段……
那时情非得已,事后却难忘记。明明主室之内并不很热,她却两颊泛红,耳根如烧,一颗芳心有如被沉落古井的细小石粒,触发了久违而激荡的涟漪。
月琢……你现今又在何处?
待我此次目的达成,便去找你会合。
女子衣衫褪尽,跨入温波荡漾的池内,呼吸着身周匀散的花叶芬芳,她一直紧绷的心神也终于随之而定。
透过乳白的浴池之水,她望见自己右手掌心宛然生长出了盘曲离奇的云木之纹,青褐色灵线于水中明灭不褪,弯弯绕绕地爬上光洁小臂,虬结向心,几如那夜因魂力动荡而蔓延全身的诡异血纹……但这一回,已没有了血火般的凄艳之色,不复那晚无法控制灵力暴走时的狰狞之相,而以一种稳定舒缓如春日万物复苏般的欣荣之貌呈现。
“异己之魂将要离去,我这一身灵力亦如开了闸的洪水……崩流离散。”她喃喃自叹,“幸亏前辈倾力相助,否则……”
“两日,已经足够。至少这两日可不再受魂体不合的折磨。两日后,再说吧……”
她将自己整个人沉入水中,心想,虽然自己体内充盈的力量确实不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