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按理说是怕的,可是——
江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念,过来睡觉了。”
常念回身,见他身着黑色寝衣,半倚在榻上,拍拍掀开一角的薄被,素来冷峻凌厉的脸庞也透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来。
常念慢吞吞走过去,下一瞬便被捞到男人怀里。
江恕习惯性地摸摸她脸颊,低沉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静可靠:“有我在,不用怕。”
常念默默叹了口气。
“嗯?”江恕不禁皱了眉,“叹气是何意?”
常念摇头:“就是忍不住发愁。”
“愁什么?”
“……没什么。”
江恕的眉心蹙得更紧了,抱常念换了个方向,变成跨坐在他腿上,她们面对面。
常念却是垂着脑袋,在他硬.梆梆的胸膛里拱来拱去,软乎乎的没什么脾气,像只郁闷的小奶猫似的。
江恕无奈地笑笑,他没什么哄人的本事,只是用温和的语气,一遍遍对她说:“别怕,我与你一起回去,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在,阿念别怕。”
后来,常念靠着他胸膛慢慢睡着了,白皙的手攥着他黑色的衣尾巴,有些没有安全感。
常念又梦到了前世,那个大雪纷飞挂满白幡的扬州城,她欢欢喜喜地出府,听到哀哀戚戚的哭丧。老妇拉她跪下:你是哪家的夫人?陛下崩逝,不哭,那是要被带走的!
蒙蒙暗影中,江恕摸到她湿漉漉的脸颊,一直到清晨,衣襟湿透,甚至能拧出水来。
江恕一夜未眠,怎么唤她都不醒,怎么哄都没用,他快心碎了。
然而常念醒来后,只是揉揉眼睛,说了句“好饿。”
江恕眸中多了抹晦涩难言的情绪,最后到底没问什么,抱她去梳洗用膳。
她们出发的时候,江老太太依依不舍地送到府门口,二夫人她们也全都来了,这场景,竟有些像常念初来西北那时候,一家人齐齐整整地等在门口,只如今,心境不同了。
犹记得初来西北,忐忑彷徨,心有戒备。
老太太握着她的手,不舍道:“祖母在府里等你们回来。”
罗姨娘不晓得说什么才好,便道:“您院子里那两株玉兰树苗,姨娘定好好照看着,说不准等你回来就开花了!”
常念忍俊不禁,笑道:“很快就回来了。”
“就是!我们念宝很快就回来了!”老太太可舍不得孙媳妇在京城待太久,眼瞧着时候不早了,京城那头事情要紧,可耽误不得。老太太送常念上了马车,又往常念手里塞了个东西。
常念愣了愣,欲推拒,然老太太拄着拐杖退了一手,只挥手道:“去吧,阿恕,你路上定要照顾好念宝,到了京城也是,晓得不?”
“还请祖母放心。”江恕微微颔首,命十骞驾马。身后尾随着三辆马车及三十余暗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定安街。
今日也是柏家游街示众的日子。
柏祁和柏夫人被囚在比人高的牢笼里,脚上手上皆束着镣铐,一身囚服,赫然写着一个“死”。
街边聚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手里的菜叶子臭鸡蛋通通砸了过去,口水与唾骂,几乎要将她们淹没。
“真不要脸!竟妄图打侯爷的主意!要知晓,这西北不是宁远侯当家做主,我等都不服!”
“自作孽,不可活啊!”
行至东街,两队人马将要交错而过,囚车前的侍卫认出前头是侯府的马车,立时让开道。
常念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看到蓬头垢面、死气沉沉的柏夫人。
柏夫人也看到她,想起月前在茶楼说的那一句咒骂:你总会有今日。不曾想,她的死期来得这般快。眼下好了,她是阶下囚,这公主得意了,恐怕不借此奚落两句都不会善罢甘休!
柏夫人也是贵女出身,养尊处优,这一路却受够了奇耻大辱,内心早就麻木了,可是如今在死对头面前,仍是生出一股子泼天的难堪和羞恼来。
凭什么她朝阳公主就天生好命?出身皇家,自幼受皇帝宠爱,试问天底下有几个女子能有这样高贵的出身?出嫁后又是位高权重的宁远侯,偏偏还能得夫君宠爱!
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那时候,柏夫人宁愿咬舌自尽也不愿被奚落!
然而常念只是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放下帘子后,吩咐十骞快些驾马。
柏夫人刚用力咬了舌头,尝到满嘴的血腥味,却痛得她再也用不起气来,而侯府的马车,一阵风似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