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兮缓缓转首,定定的看向了伫立在樊莫书身旁的林高,“林高司长,言下何意?”
在摸不清林高葫芦里究竟卖何药时,唐乐兮选择直接抛问题。
倒不是她看低林高,在此县令在场的时刻,他即便出幺蛾子,怕也要师出有名——
“哈哈哈,唐家娘子莫要误会,作为投考讼师令中唯一的一位女生员,此间讼案,定当要为你慎选。”说着,便从袖袋中抽出了一张信笺,递到了唐乐兮近前。
此信笺,竟是一张五色粉笺,色调典雅,淡淡的桃粉色如桃花绽放,搭着多彩的五色,让人炫目。
此笺一出,让众人纷纷“哇哦”、“嚯嚯”的连连发出赞叹声。
可不知为何,明启却见林高递出此笺之时,吉安的眉头一皱,一双眸子忽的又冻上了,让他忍不住向旁挪了挪步履,生怕被殃及。
再一转头,重新望向立在前方的唐乐兮时,只见她瞧着近在眼前信笺的眼中,竟无半分惊艳之色,反而升起了一种兴味,一种淡淡嘲讽的兴味。
忽然,明启的脑中闪过了一道灵光。这五色粉笺虽极为映衬女子的花容月貌、娉婷婀娜的气韵。
可——却与此间场合甚为不符!
此乃讼师司讼师令的放榜之所,左有代表官府的县令大人在此,下首又有代表天下读书人的一众生员在此,可此五色粉笺一出,便多了分小女儿般的娇态,少了分肃穆庄重之意,太过失仪。
再者,讼师之职,本无男、女之分,只有中与不中之别,用此粉笺与稍早磁青色信笺立时形成了泾渭分明之感,也有意无意的向众人,提醒唐乐兮这一女子身份。
明了此中深意后,明启的大眼中染上了一簇簇火苗,咬着牙,恨不得将笑意渐浓的林高身上,狠狠的盯出几个大窟窿来。
唐乐兮盯着这眼前的五色粉笺半晌,忽的璀璨一笑,堪堪的接了过来,“唐家乐兮多谢林高司长的器重,您有心了,还将我这一份讼案信笺单独端着。唉,只是您这审美稍显独特了些,如此粉嫩的信笺,便是我家闺女双宝也似颇为不喜啊……”
又一抬首,向林高眨了眨眼,嫣然一笑,似笑语道:“若是下次林高司长再有机会,为在下备下信笺,不妨选用那金色五花笺如何?那泥金描成的云纹花饰各个端正大气,气韵天成,在下可是甚喜啊!”
明启倏然间,将手中的扇柄猛的一挥,心中大喊了一声,怼得好!
吉安方才霜冻住的双眸,如渐渐染上春色的山峦,风和日暄起来,眼底似无若有的闪过一道笑意。
唐乐兮的一番言语,让包括刘县令在内的一众“吃瓜群众”神情一滞,皆默默无语的看向已收敛起谈笑风生神情的林高司长。
林高眉间微皱,抚髯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他面无表情道:“唐家娘子果然生了一张伶牙俐齿的嘴,想来在辩讼上应是无碍了——怕惹人非议,我特意为你选的辩讼一考的讼案,告方为女子。”
说完,还有意无意的扫了伫立在一众生员的吉安、明启几眼,像是出于好意,特意提醒唐乐兮该注意男女之防似的。
唐乐兮心中嗤笑一声,这林高为了贬低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想着损人的法子。
若是不知晓的人,还以为林高此人颇为稀罕她这“人才”,实在不愿她受人非议,恐此讼师一途折在了半道。
可唐乐兮又怎会不知,他如此言说,不过是咽不下她落了他堂堂靖北讼师行行长的脸面而已。
受到这讼师司司长如此“重视”,一时,她真不知该喜或是忧呢?
唐乐兮实在不想与其多做纠缠,便装似感叹了一声,“唉,没法子,一位是我讼师行的东家明启少庄主,一位为我讼师行的同僚吉安少侠,无论是在钱银上还是在身手上,我皆得罪不起啊!”
说完,便拿着信笺,悠悠得踱步回了她皆“得罪不起”的二人身旁。
而她的一番话,也无形中化解了非议,生员皆以同病相怜同为“苦哈哈”打工人的表情,同情的瞅着她。
别说,在不挨饿填饱肚子和八卦之间的优先秩序上,往往还是前者更急迫的!
瞧着唐乐兮拿在手中的粉笺,重新又立回到刘县令一旁林高,不知为何在他云淡风轻的脸上,竟一闪而过一丝“诡计得逞”的神情。
刘县令看今日的流程基本走完了,便最后嘱咐了众生员了一句,“余下的辩讼一考,时限为十日。若十日后此案未结、或辩讼败诉,讼师令考绩皆为不中,不录。不录者卷考考绩亦作废。下季再行投考。”
庭院中又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
好家伙,这辩讼一考非但限制了时日,便连这此前卷考的考绩都捎带的影响。众人吃惊的互相瞄了瞄,神色中皆是对此的不平。
明启叹了一口气,眼巴巴的瞅着唐乐兮,犹疑不定的问道:“……你定是可以通过此辩讼一考的吧?”
唐乐兮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