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宇星到相距十几里大些的五道沟村,买了点熟食,还有在这里算是顶尖的百十块一瓶的白酒。孟宇星本来想买两三百的,太贵怕浮夸,便宜了没心意,可没有合适的。客观地讲,孟宇星的心里,一千块以上就算贵了,二三百还算平常,五六百算小贵,但当孟宇星问有没有好酒的时候,店老板得意地扬了扬脑袋,示意货架高处那瓶落了灰的白酒——“艳阳小烧!最好的了,纯粮食酒,你就喝去吧!好喝不上头。”
“多少钱?”
“这酒贵这酒,我摆这儿这么长时间都没人买,我看看啊……这酒…七十八。”
“嗯……”
“这是好酒,不像那十块二十块那酒喝完烧心,这酒好!”
“没有更好的了么?”
“你想要啥样的?”
“一两百块钱的……”
“那没有!”店老板像是挨了骂一样地呵斥孟宇星,眼里满是那种你装什么大头蒜的鄙视。
孟宇星有点儿冤枉,挠着头走出了商店大门,心里想着,我装了么?我忘本了么?我让家乡的父老乡亲感到这孩子高攀不起了么?
兜兜转转又回到这个商店。
“老板,给我拿两瓶。”孟宇星边说边掏钱。
“你看,还得我这,十里八村我这是最好的酒了。你拿回家喝,准喜欢。”
“哎!上面的灰帮我擦一下。”
“好嘞!”
就这样,孟宇星骑着自行车,拎着两瓶酒,猪耳朵,烧鸡,花生米,还有几个小菜。丁零当啷地顺着乡村的柏油路往回骑,一路上的天都灰灰的,乌云像是天空的胎记一样远一块儿近一块儿。
临近村子的时候,一束阳光从或厚或薄的云层中射出来,像是一道圣光,照进了孟宇星的心里去。孟宇星从自行车上下来,扶着车看着那一束刺眼的阳光,没一会儿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的情绪是深沉的,不是脆脆的单纯的什么让他哭泣,而是对于某种宏观的领悟,那种宏观比生活还大,比生命还大,比世界还大,大到让孟宇星觉得旷,觉得孤独和绝望。
至于他领悟了什么,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像是一种天机,不可泄露也无法透露。远处不时的有几声闷雷,云层的厚度也挡不住闪电的光。不过孟宇星不担心下雨了,三五天前他还担心,担心大雨把自己精心伺候的豆秧给淹了,现在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当他披着还未成熟的夜色骑到家门口时,老刘大爷已经坐在门口等了,孟宇星赶忙快蹬两下,然后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给刘大爷开门。其实门没锁,这村子里用不着锁门,只是刘大爷没进去。
“刘大爷,进去坐,您早该进去,在这坐着干啥啊?”
“我盼我的酒呢!”
“哎呀!这买不着啥好酒,就买回来这两瓶,您老将就着喝吧!”孟宇星拎着塑料袋子伸长了胳膊给老刘大爷看。
“这还不好?老袁家姑娘结婚我都没喝上这么好的酒。”
“快进屋吧!”
孟宇星把屋里的灯打开,把饭菜摆在炕桌上,将外婆以前自己看的和自己电脑屏幕差不多大的彩色电视机打开,随便调个台,然后把声音调小一点。爷俩,一老一少,面对面坐着,开始喝起了酒,吃起了菜,唠起了嗑。
“老刘大爷,您这脚可得洗洗了啊!太味儿了,比酒味儿都冲。”
“你小子,还嫌我脚有味儿?谁脚没味儿?在这地方哪有那么多讲究?你以为是你们呢!有那条件澡都一天一洗,这天天山上河里的到处跑,谁能好得了?哪有那功夫洗脚,这赶以前别说洗脚了,洗脸都……”
“大爷,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穷,一天吃一顿饭还吃不饱,您现在还一天吃一顿饭么?时代变了,什么事儿都得往好上发展,有些东西要留,有些东西要送走。”
“哼!你把我送走吧!”刘大爷把筷子往桌子上轻轻一摔,把脸转向窗外。
“你看你,我是没拿您当外人才说的,还生气上了。”老刘大爷没接孟宇星的话。
“我不是嫌弃您脏,这样,我去打洗脚水,给您洗一回脚怎么样?”话音刚落,孟宇星就穿鞋去外屋打洗脚的热水,拿了肥皂和擦脚的抹布,走到刘大爷跟前,把刘大爷的脚硬生生地拽过来,脱了袜子插到盆里去,然后用手一点点地往上面淋水。
“我姥爷要是还活着,和您岁数也差不多,脾气也差不多和您一样,犟,自己认准的事谁说啥也不听,对他好的也不听,他养成啥习惯就一直什么样。这洗脚啊,不仅仅是为了卫生,你这出去忙活一天回家洗洗脚再睡觉也解乏呀!那多舒服。”
老刘大爷端起酒杯望着窗外喝了口酒,“哎呀!多少年没让人这么伺候了,也值了,值喽!”
孟宇星没说话,自顾自地忙活,忙活完把洗脚水倒了再把一切收拾妥当,回到饭桌上,“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