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时南的这场高烧持续了三天。这也是他自从记事起,最严重的一次发烧。
他不爱吃药片是事实。他青霉素过敏也是事实,不是有意拖延病情。
他在家里每次吃药要花费至少十分钟以上的时间,是华歆一而再再而三“纵容”的结果。因为吃药前华歆会准备好柠檬糖薄荷糖话梅糖大白兔奶糖以及一大杯蜂蜜水。当然这样的机会并不是一日三次,顿顿都有。
他还要去上班,早出晚归,生病期间的生意完全没有停下。
这场病,他还有更大的额外收获。他跟华歆的关系近了一步,物理上从分床大跨步到同床,心理上他们都开始试着交流信息以及交换信任。
那天同床的契机不是因为他生病,而是华歆开始无穷无尽地讲述她和爸爸过去的生活细节。
华歆讲得全心全意,他听得兴致盎然。他从细节中得以窥见老师生病前,父女两人的相处模式。
华天的教育理念不是将女儿培养出温室鲜花,而是在尊重她兴趣的前提下鼓励她去探索和追求感兴趣领域的所有事情。不然,他们家的书房里不可能有一柜子古今中外文学著作,有近百张华语和英语专辑。
华天对文学和音乐不感兴趣,偶尔为了陪华歆才看两眼诗文,才听一耳朵音乐。尽管如此,如果华歆喋喋不休聊大陆和台湾的现当代诗歌,聊欧洲的当代诗人和小说家,聊那些关于时间的传奇们,华天总会认真倾听并时不时给她反馈和交互,部分时候还能启发华歆的思辨。
人生中有一些痛绕不过去,又陪伴终生,尤其是至亲的逝世。华歆借着道出与爸爸过往的日常来抚慰心上的伤口。哀伤的回忆很费神。她讲着讲着,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没一会儿便不自觉地睡着了。
虞时南起身关掉房间的灯,再次回到床上,借着溜进来的月光端详她熟睡的面庞。这是老师去世八天后华歆头一回有了除哭泣之外的情绪。虽然是歪打正着引起的话题,此时此刻他依然有些后悔自己先前的武断。
他原认为的父母之爱,劳力。华老师给予小花的爱,劳心。劳心远胜于劳力,他武断了,也狭隘了。他该道歉。
第一晚,俩人裹着各自的被子睡到天亮。
华歆更早醒来。她翻过身,睁开眼,才想起来昨晚同床的虞时南。或许是他夜里吃药发汗的缘故,额前的一缕碎头发比平日更柔软。又或许是他尽管生病但依然有着旺盛精力,那一缕头发似乎比昨日更长。更别提他突出的喉结和下巴处新长的一茬黑色柔软胡须。
她静静地观察了一小会儿。就在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虞时南也睁开了眼睛。
华歆有尴尬有害羞,虽然自己什么也没做。她掩饰的动作是伸手测他额头的体温。
“你还在发烧。”
“昨晚睡得好吗?”
俩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接着他们都笑了出来。华歆趁虞时南不注意,跳下床去客厅拿体温计。她很快又准备了物理降温的毛巾,药包和各种糖果。
尽管在家里,华歆提供了妥帖的后勤保障。第三天早上,虞时南依然在发烧。饭桌上华歆问道,“今天必须要去公司吗?能不能休息半晌?”
虞时南解释说,“嗯。我前些天没去车间,昨儿进车间检查,发现一些看似简单但很重要的安全流程有些松懈。今儿要借着隔壁的那把大火,重塑员工的安全意识。我不能缺席。”
“我能帮着做点什么吗?”毕竟她是拥有公司股份最多的人。如果需要大股东或者创始人女儿的身份出席,她也必须义无反顾。
虞时南说:“不用,安全大会和培训而已。对了,今儿有一位小朋友要来陪你过周末。”
华歆猜道:“荔荔?”
虞时南说:“嗯。苏总说荔荔前几天把奶奶气走,昨天在学校又把男同学的额头弄流血。他今儿也要加班,没人看荔荔,我便提议送荔荔来陪你玩儿。”苏总是苏岩石,虽然是华天的朋友,只比虞时南大六七岁。虞时南很少跟着华歆叫他小苏叔,而是称呼苏总或者苏老师。
华歆嘀咕说:“我才不信荔荔会欺负同学,欺负苏奶奶呢。”
虞时南看着她刚刚瘪着嘴角出现的梨涡,心想自己又不经意间做对了一件事情,虽然还是无心插柳。他没有寻找到让她从悲伤中分心的秘诀,但总想忍不住做些什么。
“我没欺负陈狗剩。”苏荔荔被送来的时候,颇为委屈,小脸上挂着眼泪。她靠在华歆的怀里说,“他在学校总是扯我的小辫。我最讨厌别人认摸我的头发,也不喜欢他们说我的头发是爆米花。昨天陈狗剩拽疼我头皮,我才拿水杯和课本砸他的。不过我没砸中,他逃跑的时候自己磕到门框上。”
苏荔荔的头发又浓又密,天生自来卷。因为与众不同,在学校总会吸引一些奇怪的眼光,班上的同学们则喜欢上手摸一摸。小学生下手没轻重,这让她开始讨厌一切对她头发评头论足的人。
小朋友受了委屈,遇